放學時池幸被堵在學校角落。鍾映的女兒叫上幾個孩子揍了她一頓。優雅漂亮的芭蕾小姑娘不見了,女孩跳著腳罵,用她學會的、貧瘠的髒話一遍遍罵:壞女人,你們都是壞女人,爛貨……
“張一筒!打她啊!”她尖聲對表哥大喊,“你不是說幫我出氣嗎!”
“我一個初中生幫你打二年級女生,我丟,講出去我張一筒怎麼做人!”
他說完又在池幸臉上摸一把。池幸年紀小,長得完全不像池榮,幾乎和孫涓涓一模一樣,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一筒摸了臉不夠,猶猶豫豫,手往池幸胸口伸。
那天池幸被打得很凶,她咬了一筒的手指,太過用力,幾乎聽得到骨頭碎的聲音。
書包被扯斷了背帶,頭發也被撓得淩亂,校服髒兮兮,她頂著綿綿的秋雨走回家。
剛拐進街角,池幸就看到孫涓涓從家裏走出來。她穿了件酒紅色的裙子,撐一把黑色折疊傘,快樂地、微微昂著頭往前走。她又要去跳舞了,哪怕鍾映現在並不能天天出現在練舞室,她也仍然每天都去。她寧可一個人在鏡前,和不存在的男舞伴跳舞、旋轉、彎腰,也不願意留在家裏。
街邊閑坐的人竊笑,指指點點。孫涓涓渾然不覺似的,腰背挺拔。她真漂亮,縱使女人們再怎麼罵她,也得承認她漂亮。
她也唯有這一件事可以讓自己昂首挺胸了。
她很快走遠,沒看見自己狼狽的女兒。
池幸蹲在街角哭了很久。隻有兩隻同樣瘦小的流浪貓陪她,乖乖趴在她被踩髒的鞋子上。
空氣清冷,香煙的煙氣愈發清晰地鑽進鼻腔。
池幸和裴瑗站在冷颼颼的露台上。是裴瑗聽完她說的話,想跟她“聊聊女人心事”。
從半開的門扉裏看到局促的周莽,頻頻回頭張望。麥子不停跟周莽搭話,帶著壞笑,想要打探什麼似的。
“你保鏢挺俊。”裴瑗慢慢吐出煙氣,“讓他小心點,麥子男女通吃。”
池幸不禁笑了:“那也要看我這保鏢願不願意。”
裴瑗:“他喜歡你吧。”
池幸:“為什麼這麼說?”
裴瑗:“看你的目光不一樣。”她指指自己雙眼,又指指周莽:“聽了你的故事,有人會覺得你慘,會同情你,可憐你。但他看起來很想去抱住你……還有點兒後悔?痛苦?真複雜。為什麼?”
池幸搖頭:“誰知道。”
風吹散了裴瑗煙上積的煙灰,她問:“你恨你媽媽嗎?”
池幸:“……”
沉默很久,裴瑗換了個問題。
“鍾老師沒了的時候,你媽媽什麼反應?”她像探索,也像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