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幸問:“你覺得是什麼驅動趙英梅產生這種不合理的願望?”
麥子咧嘴一笑。
池幸拿捏住機會,把他漫無邊際的閑扯拉回到劇本上。他反問:“你的答案是?”
池幸:“……是遺憾。”
和周莽走出光彩劇院時,天已經全黑了。
劇院裏正上演一出話劇,觀眾進場完畢,隱隱聽見音樂低嗡聲震動。
池幸回頭跑上台階,把手放在劇院進場的門上。
木門寬大沉重,隨著劇場內聲音隱隱在池幸掌心中發顫。
剛開始看《大地震顫》劇本時,池幸並不能理解片名的意義。但看到最後時刻,她恍然大悟:失去聽力的趙英梅,她站在土地上的時候,世界對她來說是完全寂靜無聲的。
她能感受到的唯有——靈魂、血液、骨頭的震顫。是音樂和他人的舞步,震顫了她腳下的大地。
那一刻,池幸與紙張上尚未顯出形跡的女人趙英梅感同身受。
和麥子的交流是順利的,她沒有察覺麥子對自己冒犯。“白山茶”、“男人看了都想把她留在家裏”之類的話,麥子沒有再說過。
但當然,他也沒有道歉。
男人評價女人是天經地義的。所有男人天然地擁有這樣的評判權力:美不美,欲不欲,好不好拿捏——哪怕這個女人的美、欲和存在,跟他完全沾不上半點兒關係。
池幸對麥子的印象還不能完全扭轉。她憎惡這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網絡上的廢話對她並非毫無影響,她其實已經在心裏盤算了一堆可以扔回麥子身上的刻薄話。
但發現麥子是《大地震顫》的編劇之後,她那點兒頑抗的勇敢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成年人在生活和工作中習練出來的油滑。
……我也不過如此。
池幸扭頭走下台階,腳步輕快。
“我想吃冰淇淋。”她對周莽說。
周莽正跟何月索要今天池幸在攝影室裏的定妝造型照。
何月在小群裏炫耀助理發她的漂亮照片,周莽私戳她。何月乖乖發了一堆過來。
他收好手機,回頭打量池幸:“……你每天寧願隻睡四個小時也要晨跑,中餐晚餐隻吃沙拉,你知道一個冰淇淋熱量多少嗎?”
好啊,敢挑雇主——不,服務對象的毛病,池幸心想,這人變了。
她仰頭,又一次清晰地表達:“我,想吃,冰淇淋。”
周莽敗下陣來:“好。”
他在劇院的便利店買了兩個甜筒,和池幸一人一個。兩人坐在劇院旁的長椅上,頭頂楓樹紅了大半,被路燈照著,黑夜裏一團璀璨的燦爛。
“你記得我們以前一塊兒吃過雪糕嗎?”池幸邊吃邊問,“冬天的時候。”
周莽當然記得。他還沒說話,池幸又接著開口。
“我還襲你胸來著……”她張開掌心還裹著紗布的手,往周莽胸前摸去。
還沒碰到,周莽忽然抓住她手掌,不讓她移動分毫。
池幸和他僵持,發現這人用的是真力氣,她擺脫不了,掌心傷處微微有些疼。
她一皺眉,周莽立刻鬆手,但手掌滑到她手腕又攥緊了。池幸掙不開。
“……不給摸就不摸嘛。”池幸笑道,“凶什麼。你這樣小氣,沒有女孩會喜歡你的……”
她穿一件白色帽衫,微卷的長發鬆鬆斜紮,堆在肩膀。明明卸了妝,眉目仍舊如墨,夜燈中臉頰是微潤的紅,嘴唇輕啟,故意說著讓周莽不高興的話。
“白山茶”,麥子是這樣形容池幸的。
周莽忽然想起她蜜桃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