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琇看看天色,連天色都陰沉著,是為太子龍瑀哭泣嗎?事情過去四年,即便是最隆重的祭奠儀式,也漸漸程式化了,有幾個人真心為太子龍瑀的英年早逝傷懷呢。即便如差點得到太子妃頭銜的她,不也披紅戴綠嫁了別人嘛,而當年的她難道不曾與太子花前月下有過大大的曖昧嗎?

時間真的是如此可怕的手,可以抹去一切不堪記憶的事物。偏偏人們要與時間執拗地對抗,最後也不過落得模糊的傳說和矯情的形式。帝都對太子龍瑀和陣亡將士的祭祀,越來越隆重,不僅有太廟的典禮,郊外的放生,紀念日當天的守靈,還要整整一周服素食素——雖然很多大戶人家,關了門一樣山珍海味,不過換個素菜名字而已。

“琇兒,”天後抓牢她的手,“我很害怕。”

毓琇了解這位母親的心情,柔聲道:“姆媽,您放心。現今兒不比四年前。二殿下他不會有事的。”

天後苦笑:“好孩子,我知道你姑爺很讓人放心。但,我總是隻有這一個了。”

毓琇無語。天宮裏還有幾個天帝的孩子,都敬重天後如生母,在她心裏卻仍然是隻有雲凡這一個。不知道她這義女又算什麼。

天後卻沒有察覺她的喟歎對毓琇的影響,隻顧著自己的哀傷:“若是他能有個孩子,我也不用這麼孤單了。”話音落了,才想起這話可能會傷了毓琇,眼角餘光掃過她的臉。毓琇臉色平靜如常。天後也就不再說話。雲凡府中不缺少女人,沒有子嗣怨不著毓琇。這個她心裏很明白,但到底意難平。

毓琇朝前麵努嘴,提醒:“帝姆娘娘等您呢。姆媽,我們稍稍走快一些。”

天後“嗯”了一聲,腳踏下丹陛的瞬間,忽然極快極低地對毓琇說:“你有辦法,叫雲凡千萬不要以身涉險!”

毓琇對天後此話有萬千疑惑,但不願明顯表示什麼,很穩當地扶著天後一步步走到帝姆身邊。帝姆說天後太虛弱,要她回宮休息,不用參加午膳了。天後卻不肯,執意要去吃這一頓飯——是太廟為祭奠太子龍瑀特意製作的素食,有一套複雜的用膳儀式,比如食前每道菜都要先獻一碗給太子。帝姆也就不勉強,一幹人繼續往太廟深處走。

膳齋在太廟的西配殿,用膳過程極肅穆,眾人恭恭敬敬地完成了。這祭奠才算是結束。

出了配殿,天色略微晴朗。帝姆回宮,卻不用轎子,說要從太廟裏穿過去。天後陪著。毓琇正打算像眾貴婦人那樣散去,帝姆不同意。帝姆發話:“琇兒你多久沒陪哀家這老太婆了?你那個家也沒有旁人,急著回去做什麼。留下陪哀家打牌。”毓琇隻好跟著。

眾人逶迤著從西配殿出太廟側門,門外是一片蒼鬱的古樹林。有宦官在琉璃燎爐那裏焚燒祭祀時用過的帛、紙書祝文。香木燒成的木炭沒有煙味,淡淡的香氣飄散空中,仿佛故人的餘香,聞者無不酸楚。

第79節:前塵事(12)

帝姆與天後走近燎爐,拜了一拜,正要離開,那邊傳來嚶嚶的哭聲。太廟的管事宦官來報:“是個曾經伺候過太子的宦官,叫陳瑞春。太子死後執意要到太廟來守太子牌位,入了魔障,被發去看守井亭。這幾日祭掃太子,他又開始發瘋病了,日夜啼哭。”

帝姆說:“難得他對太子這麼忠心,你們好生照顧著,不許怠慢了。”管事的答應著,剛要退下,天後忽然道:“叫他過來,本宮想見見。”管事的略有猶豫:“那人醃臢得很,不宜見主子。”天後說:“不怕,隻管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