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常年在軍中,崔嵬早就習慣了小袖袍衫,有時候幹脆一身短打,加上嚴璟本來身形就要比他更為高大,這一身寬大的外袍穿在身上,多少有些不太習慣。他將寬大的袖口向上挽了兩圈,露出一截瘦削卻有力的手腕,這才感覺舒服了些,扭過頭發現嚴璟一直蹲在河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崔嵬想著人家這樣上好的衣服被自己這麼邋裏邋遢地穿在身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尖,小聲道:“殿下,待回去後我會把這外袍洗好再還給您。”

嚴璟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崔嵬觀察著嚴璟的表情,覺得他似乎並沒怎麼在意,這才放下心來,挑著河邊一塊巨大的石板坐了上去,仰麵躺倒,陽光照在臉上,他孩子氣地遮了遮眼,卻沒有起身的打算,甚至抬手將自己濕漉漉地長發披散在身側,一副慵懶又閑適的模樣,與先前那個在敵軍之中浴血廝殺的將軍判若兩人。

大概是心情好了一些,崔嵬的勇氣也多了些,尤其是他能察覺到今日的瑞王似乎沒有往日那麼難纏,尤其對方還好意借了衣服給自己,他索性睜開眼,拍了拍身側石板空餘的位置:“殿下,要坐下曬曬太陽嗎?回雲州之後,可很難再見到如此溫和的陽光了。”

嚴璟覺得自己該拒絕的,但是他沒有,他朝著四下裏張望了一下,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些什麼,而後大步走到崔嵬身邊,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從大漠上初識那天到現在,他與這個宣平侯之間發生了不知多少的齟齬,哪怕在都城啟程的那一日他還想著從此不要再跟這人有什麼交集,卻沒想到此刻居然能夠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曬著太陽。

當然,也僅是曬太陽。哪怕經過昨夜之後,他對這宣平侯不再……厭惡,二人也還是沒到可以促膝長談的地步。崔嵬明顯不善言辭,而嚴璟,還是沒想好到底要說些什麼。

崔嵬說的沒錯,此時的陽光格外溫和,曬到臉上也不會覺得很難受,反而會感受到一股暖意縈繞慢慢在體內擴散,讓人忍不住會生起幾分困倦之意。

身側格外的安靜,就好像那個人已經進入了睡夢中,嚴璟忍不住側過頭去看,卻發現崔嵬依然睜著一雙眼,愣愣地看著天空,思緒早已不知飄散到何處。嚴璟突然有些好奇這人在想些什麼,是想回到西北之後的事情,還是與自己一樣,隻要一閉上眼,就忍不住會回想到昨夜,腳下的鮮血,滿地的屍首,還有那個在自己劍下不斷抽搐的北涼人。

“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嚴璟突然開口。

“嗯?”崔嵬飄散的思緒慢慢回來,聽見嚴璟的話,他先是詫異地挑了挑眉,而後突然回想起昨夜的一些片段,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好像疏忽了一件事情——自己也好,手底下那幾個人也罷,都是久經沙場之人,他們見過更血腥更殘忍的畫麵,但眼前的瑞王卻不一樣,這人自小在宮裏長大,手臂上劃一道口子都已經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更別提昨夜那樣的場麵,還有,親手奪去了一個人的性命。

怪不得從方才起,崔嵬便覺得這人今日有些不太對勁。

他認真地想了想嚴璟的話,然後開始在腦海之中翻找那個記憶片段,許久之後,才答道:“應該是十三四歲的時候,跟著我爹到軍中曆練,也是像昨夜那樣,遇見了北涼人掠邊。”

崔嵬聲音低了許多,緩緩道:“雖也是掠邊,卻與昨夜又不太一樣。那時候的北涼人更為猖狂,根本不把西北戍軍放在眼裏,每每組織一大隊人越過沙漠,直接入我境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們也隻能時常組織衛隊四處巡視,加以威懾。那一日我跟著我爹手下的一位副將慣例去巡視,在雲州城外幾十裏的一個村落門口,與一隊北涼人撞了正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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