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屋角,祁襄分別拿起兩個壇地,細細地擦掉壇子底部的土,輕輕放到一塊黑色的布上,“娘,梁福,咱們換地方了。”
潘管家雙眼泛紅,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待祁襄把包袱係好,才將他扶起來,“公子,我來。”
祁襄沒跟他爭,將包袱交給他後,說:“你先帶著回去,我想四處走走。”
“這……”這邊陲之地沒有風景可言,有何可走的?
祁襄露出一個淺笑,若忽略他臉上的疤,也稱得上是麵如冠玉、風華絕代了,“我這裏五年,我最遠去過亂葬坡。如今自由了,想四處看看。”
“您先隨我回去休息,等明日,我陪您逛。”潘管家抱著包袱,小心翼翼。
祁襄擺擺手,“去吧。”
潘管家無奈,隻能先抱著包袱離開,他上了年紀,腿腳以前就不是太好,現在行動更緩慢了,若祁襄走快了,他也追不上。
看著潘管家離去的背影,祁襄目沉如水,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走動後,離開了茅草屋。
五年前,祁襄的父親大將軍祁邑帶軍出征,決策失誤大敗,導致五萬大軍剩下不到十人,還丟了兩座城池,祁邑也死在了那場戰役中。朝堂震驚,龍顏震怒,祁家一族被下獄落籍,發配西陲。
那年,祁襄十九歲,祁家驚才風逸的二公子一夜成了人盡唾棄的罪人之子,什麼才華、美名,都被那場戰役中帶著血腥味的風吹得絲毫不剩。
潘管家是十多年前,被祁襄的母親方姨娘帶回去的下人。潘管家最早是做瓦工的,幼時跟著村裏的秀才認過字,但因家境貧寒,並沒有正式讀過書。
那年潘管家做工摔斷了腿,無法繼續做原來的活計,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女兒也生了重病,無錢醫治。潘管家便四處求工,遇上了出門進香回來的方氏。
方氏感念他愛女心切,腿沒得到好的治療跛著,想來也不好找工,便求了祁邑,說祁襄身邊得有個能管事的,家中缺人手,不好再向夫人討要,所以自己挑了個不差了,先將就用。
祁邑並不多喜愛祁襄,對他的事也不上心。既然方氏已經找到了人選,他也懶得操心,就同意了。
就這樣,潘管家開始跟在祁襄身邊做活,方氏也提前支了銀子讓他為女兒治病。但潘管家的女兒得的是急症,不好醫治,錢花了,人卻沒留住,其妻傷心欲絕,沒到一年,也跟著去了。
妻女全無的潘管家並沒有跟著去,而是死心塌地地跟著祁襄和方氏,誓要用一生報答方氏恩情。潘管家辦事得利,為人和善,很快就從一個仆人成了方氏院子的掌事。再後來老管家年老回鄉,推薦了潘管家擔任府內管家,那時起,祁襄在家中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祁家一族被流放後,潘管家並非祁家簽賣身契的奴仆,隻是幫傭而已,並未被連累。但他還是跟著流放的隊伍來到了西陲,要繼續報答方氏之恩。即便祁襄說了很多次讓他回去,即便後來方氏沒了,他也依舊留在這裏,白天打打短工,賺得不多,卻也在盡量幫襯著祁襄。
夜涼如冰,萬籟俱寂,肉身撞擊地麵的聲響沉悶而突兀。
被摔到地上的官差一臉酒氣頓時清醒了,但尚未弄清狀況,罵罵咧咧地說:“哪個混蛋,居然敢摔老子,他娘地不想活了是吧?賤奴胚子,看老子不剁了你!”
鋒利的劍尖抵上官差的脖子,閃著寒光。官差頓時不敢動了,嘴上咕噥了幾個含糊的字音,也沒有再罵出什麼。隻是僵硬地抬起頭,雲層閉月,四處一片漆黑,他根本看不清麵前的人,隻能通過身高身形判斷是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