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段(3 / 3)

王文思和饒星海回頭催促陽得意時,他正和人魚聊著第一次見麵的情況。

人魚不可能記得住陽得意,他被輾轉出賣於數個水族館的那段時間裏,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遊客圍在幾乎一模一樣的玻璃罐子裏,興致勃勃地看他。

但陽得意記得。他其實什麼都記得。包括那位在人群裏數次與他偷偷牽手的姚願老師,他們聊天說話時人魚投過來的眼神,還有人魚手裏的魔方。在清澈得近乎無趣的玻璃罐子裏,魔方比人魚更醒目。

“……我知道了。”人魚說,“那是買我的第一個展館,那時候有人見我很難受,也很無聊,所以給了我一個魔方,讓我打發時間。”

陽得意好奇:“誰?你的飼養員?”

人魚臉上掠過一絲摻雜疼痛與憎恨的表情。“飼養員,我討厭這個詞語。”他看向陽得意,“在你們的語意裏,飼養是折磨的意思嗎?”

陽得意抿著嘴巴不說話。他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飼養員起先是同情他的,但人魚總是不說話,抗拒表演要求。時間漸久,同情漸漸消磨幹淨,變成了厭憎。於是折磨開始了,人魚比其他動物有趣,因為他能作出人類應有的反應:遭到辱罵會憤怒,被鞭打時會因為疼痛而遮擋,這跟人太像了。而且人魚不可能屈服,他的自尊讓他不會屈服於任何折辱。

“所以我就變得更好玩了。”人魚說。他又掛上了冷冰冰的表情,淺棕色眼睛缺乏情緒波動,像一尊精美的沒有生氣的雕塑。

“我不是被你們人類飼養的生物。”人魚看向在一旁用相同姿勢蹲著聽電話的饒星海和王文思,男人的大嗓門正從手機裏傳出,“……我懷疑過你們。說不定你們也跟別的人類一樣,打算把我賣掉,讓我換一個地方繼續被圈養。”

來到陸地之前,他並不懂得這麼多人類語言。飼養員有時候和別人聊天也不會忌諱他在場,天南地北拉拉雜雜什麼都說。

談到往事,人魚忽然說了句髒話。

陽得意驚恐地看他,他反而因為這個出乎意料的表情大笑起來。

“你一個人去看我嗎?”人魚又問,“這是不是可以證明,你對我很感興趣。”

陽得意嚅囁片刻,小聲說:“我跟……我的老師一起去的。”

人魚點點頭:“他是研究人魚的?”

“不,他教生物。”陽得意坐在蝦塘邊上,手指在地麵摳來摳去,“……當時,我和他,算是在談戀愛吧。”

人魚:“嗯。”

陽得意靜了數秒才意識到,他現在說的事情對於人魚是全然陌生的。老師和學生談戀愛,無論誰先開始,無論其中是否有欺騙,人魚根本不會作出判斷,他隻是傾聽陽得意的話,不牽涉善惡,不考慮道德。

於是不會有責備,不會有先入為主的種種概念。陽得意忽然胸口一熱,強烈的傾訴欲讓他忍不住繼續開口:“我很喜歡他。”

陽得意很感激沈春瀾和姐姐,他們至少給了他一個掙脫夢魘的機會。有時候他會想起姚願,想起他在其他老師都忙忙碌碌的辦公室裏詢問自己的學習情況,說一些可有可無的閑話,偶爾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帶著灼人的溫度,放肆而大膽,生怕被人看出曖昧,卻又怕陽得意領會不了其中深意。

而有時候他會想起自己。那對他來說就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戀愛。時間拉開太久了,他可以拋去怨恨和憤怒,還有無法避免的憎惡,去回想當時深陷愛情之中的自己。姚願無疑是充滿魅力的,陽得意喜歡和他在呆在一起,而不僅僅是因為姚願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