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不能死在陸地上。”人魚輕聲說,“死在陸地上的人魚會成為腐爛的屍體,它會被大海拒絕,永遠無法回到自己的家鄉。”
陽得意趴在水邊:“你想回去嗎?”
人魚看著他:“你能幫我嗎?”
陽得意正要回答,身後的小門打開了。帶著他倆來工作的人大步走入,罵罵咧咧:“我日,這死魚又在騙人了?”
人魚已經沉進水中,看不見了。陽得意和饒星海連忙繼續打掃。
打掃完畢後不久,F館開門了。蜂擁而入的遊客全都奔向這個巨大的玻璃罐子,隔著玻璃,驚奇的笑聲和拍照聲此起彼伏。
人魚斜靠在石頭上假寐,隻露出半張瘦削的臉。有人咣咣敲打玻璃:“起來玩魔方啊!專門來看你玩魔方的!”
陽得意和饒星海在清洗工具的時候,帶他倆過來的人抽著煙提示:“那條人魚說的話不能信,太會騙人了。”
自己快要死了,自己想回大海——這樣的話人魚也曾對他說過,在他第一次到F館的時候。他被人魚的容貌迷惑,想靠近的時候,人魚忽然一把箍住他的脖子,迅速將他拽入池子中。
“他是想殺人!”他大喊,“我身上什麼裝備都沒有,他就這樣把我壓到水底,壓在我身上,不讓我起來!”
把他救出來之後,人魚受到了禁食和鞭打。他是因為上一個收藏者破產而最終被賣到這裏的,雖然很能掙錢,可是也很令人頭疼。
每天下午是人魚的另一個表演時間。他會坐在池岸邊上,開始唱歌。玻璃罐子外的人和上午一樣多,陽得意和饒星海坐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在短暫的休憩時間裏,默默地聽著人魚的歌聲。
那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悠長而柔軟,在最高亢處卻又勃勃地充滿了生命力,裂石穿雲一般。歌聲戛然而止時,人魚繃緊了脖子,他看向頭頂,手按在心髒的位置。
饒星海總覺得他應該正看著天空,晴朗的,或者布滿星辰的。但此時,頂部隻有滿是燈泡的鐵架。
曾被人魚差點害死的那個人走進了玻璃罐子。他手裏拿著一條鞭子,輕輕甩了甩。人魚下意識縮起肩膀,客人們開始鼓噪起來:“不要欺負他!”“打一下試試看啊!”“怎麼能打人呢!”“他不算人吧?”
各種聲音混雜著,充斥在F館內。
鞭子在地上拖動,那人走到人魚身邊,撈起他的長發,全都撥到身後,人魚俊美的臉全都露了出來。閃光燈開始亮起,一盞接一盞地。
“笑一笑!”有人大喊。
長發被揪著,疼痛感撕扯頭皮。人魚無法反抗,隻能衝周圍的遊客揮手,露出完美的笑容。
遊客們心滿意足,又有人大喊:“會說人話不!講一句聽聽!”
“……他想回大海,他沒騙人。”陽得意忽然說。
饒星海點頭:“嗯。”
一天的表演徹底結束了,五點之後是人魚進食和F館清掃的時間。一桶海魚放在池岸邊上,那人一條條拎著往池子裏拋:“吃啊!用嘴巴接!”
人魚一條都沒接。他懶洋洋地在水裏遊動,魔方浮在水麵上,他追逐著那個顏色鮮豔的正方體。
那人把一桶魚全都踢進了水裏,甩動長鞭子往人魚身上打去。人魚躲閃不及,肩頭被擊中了。他頓時沉進水裏,片刻後又因為疼痛,而不得不從模擬海水鹽度的池水中鑽出。
鞭打之後那人就離開了。今天池子要換水,這是個枯燥的等待過程,陽得意和饒星海被留在這兒。
人魚垂頭默默坐著,不說話。隨著水位下降,水麵的魔方漸漸落到了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