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去臨市的水族館玩兒。那時候人魚就已經在水族館裏了。巨大的圓柱形的展示館, 他斜靠著水底的假山, 不停地玩著手裏的一個魔方。
那時候他的頭發還是淺棕色的,陽得意記得。人魚的容貌太出色了, 他隻看過一次, 但確實不能忘記。
人魚對這種對視感到疲憊。他低下頭, 開始把手裏已經複位的魔方隨意打亂。白發仍舊柔軟,從他肩上垂到水裏,像一張蒼白的布。
陽得意完全沒想到他還活著。技能大賽中結識的海童說過,人魚是無法忍受狹窄環境的, 他會因為抑鬱和悲傷而死去。玩魔方是非常典型的刻板行為, 他沒有可消遣的東西, 漫長的時間無法打發,隻能在這個大玻璃罐子裏與來往的興奮遊客麵麵相覷。
第一次見到人魚的饒星海戳了戳陽得意的肩膀:“他聽得懂我們說話嗎?”
人魚抬頭看饒星海,手已經開始靈活地推挪魔方。
“會說人話嗎?”饒星海又問。
說話的十幾秒裏,魔方已經複位了,六麵各一個顏色。
人魚把魔方放在岸邊,跳下了水。他在水池中翻了個跟頭, 魚尾打在池岸上,啪地一響。“我聽得懂你們的話。”他從水裏冒出個頭,慢慢遊近陽得意和饒星海,“你們是新來的人嗎?”
他的發音很奇特,和人類的語音很相似,但有種外國人學說中文的不流暢感。
陽得意下意識縮了縮腳。人魚的速度很快,他已經靠近自己腳邊了。但他與陽得意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淺棕色的眼睛平靜冷淡,目光在兩位年輕人臉上遊移。
“對啊,新來的。”饒星海回答,“你好,我第一次見人魚,我能跟你拍個照嗎?”
“不能。”人魚冷淡拒絕,“我討厭拍照。”
饒星海隻好把手機放了回去。人魚看著他,又說:“你可以悄悄拍我,隻要我不知道。”
饒星海:“你不是不喜歡嗎?”
人魚又在水裏緩慢遊動:“嗯。”
饒星海和陽得意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人魚脾氣古怪。
人魚是在東海被捕的。他被捕捉的時候還很年輕——當然現在也一樣很年輕,可是心態已經完全不同——他年輕到從漁網中鑽出來的時候,還跟漁船上的人打招呼。
東海人魚群體是國內比較大的人魚種族,和南海的人魚不同,他們之中的所有人都很熱衷學習陸地人類的生活,那是一種體驗異族生活的樂趣。
不過和南海的人魚一樣,東海的人魚也不願意成為特殊人類,他們更喜歡在海域裏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而不是用人類的規矩來自我限製。
這條人魚沒有名字。他被人從漁船賣到某些專門收集古怪物件的收藏家手裏,這幾年間已經換了許多個所有者。他們會給他起名字,但人魚全都不接受,也從不應聲。有的人會撫摸他的皮膚,試圖親吻他,人魚會用魚尾給他們重重的巴掌。他厭惡人類的觸碰。人類幹燥的皮膚令他感到惡心,皮膚上的毛發和人類的氣味同樣令他難以忍受。
“這是你的嗎?”饒星海從口袋中掏出剛剛撿到的那塊鱗片。
“是我的。”人魚問,“還想要嗎?”
他從魚尾上又拔下一片,拋到岸邊。
饒星海連忙擺手:“不……你不疼嗎?”
“沒關係。”人魚在水麵露出腦袋,笑著說,“人魚快死去的時候,鱗片是會脫落的。”
陽得意一下緊張起來了:“什麼?”
人魚閉緊了嘴巴,仰麵躺在水上。他的長發散在水裏,冷沁沁的白。
陽得意想起海童說的話。最多三年,遠離海洋的人魚就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