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思考了下,“還好。”
末了又補充,“如果何小姐生孩子,也可以來找我。”
何笙笑說我婚姻還沒有著落,恐怕要你多等幾年。
周容深手上動作一頓,眉眼漾起淺笑。
“彼此。”
她耳朵動了動,笑嘻嘻咬著吸管,“周主任這樣事業有成,也被愛情遺忘在角落了嗎?”
“工作繁忙。”
她發出一聲長長的哦,“周醫生二十幾?”
他端起酒杯,“你看像幾。”
何笙伸出五根纖細白嫩的手指,“二十五。”
他悶笑出聲,猶如醇厚的大提琴撥出的弦音,猶如一根複古雪茄燃出的煙味,溫和濃稠,過耳不忘。
“再長十年。”
何笙捂住自己的臉,隻露出一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眼,她笑得愈發開心,周容深並不知她為什麼笑,隻覺她笑起來很是可愛,也似曾相識,腦海深處千回百轉封存的記憶,仿佛裂開一道缺口,洶湧澎湃,翻滾而出,在他一探究竟時,又變成蒼茫的空白。
這樣的感覺,他之前從未有過。
何笙飛回北京後,原本有半天休假,她主動提出加班再飛上海,次日淩晨又一次降落在那座令她心癢失眠的城市。
仁濟每到周六必定排起擁擠的長龍,好像全上海產檢的女人都聚集在這裏,到處都是大肚子。何笙混跡在孕婦中東瞅西瞧,在一麵先進牆上找到了周容深的相片,他笑容很淺,眉目端正嚴肅,被掛在所有醫生的最高處,耀眼的履曆寫了十幾行。
掛號費竟然要五百塊!比其他醫生多了整整十倍。
她捏了捏總共才帶四百五的包,靈機一動,抵達主任區的接診走廊,往椅子上一倒,捂著肚子大聲慘叫,護士推著清潔車恰好經過,見她十分痛苦,急忙彎腰詢問,她抓著護士的手,眼睛裏滾出兩滴淚,“痛,我要死了,讓周主任救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
護士見何笙痛成這副樣子,生怕她出事,匆匆忙忙駕著她直奔周容深的辦公室,連門都沒顧上敲,便推開闖入,“周主任,這位女士情況緊急,要找您。”
桌後的男子逆光觀摩一張複雜的B超片,眉頭蹙得很深,他聽到護士求救頭也不抬,淡淡說讓她排隊。
護士躊躇片刻,“這…我安排了緊急通道。”
“誰允許你這麼做。排隊。”
他說一不二的氣勢,護士不敢忤逆,正要行動,何笙霎時喊得更大聲,“不能排隊,我的孩子不行了。”
男子身形一顫,鋒利如刀的目光射向門口,神情看不出喜怒,何笙怕他趕自己,再進來就難了,她咬著牙,一副絕望崩潰,“這也是你的孩子。”
護士大驚,“周、周主任。我不知道的。”
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何笙,深知不宜久留,轉身奪門而逃。
周容深緩緩放下手中的B超片,他身後的窗子敞開,一棵叫不上名字的綠油油的樹,遮掩了南城盛夏刺目的陽光,絲絲縷縷,飄飄渺渺,掠過他短發,肩膀和修長的脖頸,他身上的白袍一塵不染,坐姿筆挺,神聖而不可侵犯,何笙一時有些發呆,她並不喜歡白色,從小紮針落下的陰影,可這個男人竟輕而易舉打破她心底頑固不化的念頭,白袍在他身上是那般優雅俊朗,充滿蠱惑。
他麵無表情接受她一點也不收斂的審視,“我好看嗎。”
何笙點頭。
他揚眉,“哪裏好看。”
她一愣,反應過來,搖頭,“不好看。”
“那你看什麼。”
她有些臉紅,“我近視,看不清。”
他忽然對她說,“過來。”
她搖搖晃晃走進去,一步步靠近他,他維持那個姿勢不變,似笑非笑凝視她小腹,“我的孩子?”
她本想用笑聲化解尷尬,他毫無征兆伸手將她一扯,她上半身頓時伏在桌上,額頭觸及他下巴,她完全僵硬。
“我一向潔身自好,多出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和孩子,你怎麼彌補我的損失。”
她說不出話,周容深的手指探向她領口,一點點向下壓,露出鎖骨,半副胸脯,隨即停止。
“麵不改色心不跳,這種謊還對誰撒過。”
他噴出的呼吸不是滾燙,而是涼絲絲,夾雜薄荷水的味道,像一條頑皮的蟲子,死命往她鼻子裏鑽,她莫名覺得很熱,熱得要冒火,在如此窒息的氣氛一發不可收拾時,忽然傳出幾聲犬吠打破這僵滯,周容深不露聲色別開頭,何笙也如夢初醒,匆忙拉開背包,從裏麵掏出一隻狗,“周主任,它肚子越來越大,是不是懷孕了?”
那隻狗白絨絨肥嫩嫩的,非常可愛,眼珠盯著桌後的男子,似乎嗅到主人與他之間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狂躁叫了幾聲。
周容深抵在指尖旋轉的鋼筆頓時停住,他麵無表情看向何笙,指了指桌角標牌,“我是婦科醫生,不是獸醫。”
何笙說是呀,我這是母狗。
她在狗身下反複扒拉,“來,貝貝,給周醫生看看你的奶頭。”
周容深:“……”
人在鬧狗在叫,他沉默注視良久,倏而發出一聲輕笑,“掛號了嗎。”
何笙說這怎麼掛呀,你先給看看,我請你吃飯。
也不知為何,從醫十五年,從不會徇私,可他對麵前女人這張嬌俏又生動的臉,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甚至覺得陪她胡鬧也挺有趣的。
他走向牆角處的醫用床,示意她將狗放下,手指按壓在它腹部,來回探了探,又拿起一張紙,隔住狗毛和聽診器中間,為它聽了聽動靜,他眉目間的笑更濃,似乎一切了然。
他從耳朵內取出,“何小姐,下一次找個好點的借口來見我,你喂狗喝這麼多水,不怕它撐壞嗎。”
何笙紅著臉說它自己喝,我又攔不住。
周容深擰開水龍頭洗手,診室內的警報響了一遍又一遍,數字顯示有七人在等候,還不斷累加,他拿起毛巾擦拭水珠,“還不走?稍後有人進來哄你,我可不會徇私。”
她瞳孔忽然一亮,“徇私?周醫生和我講私情啊。”
他理了理白袍,一言不發將門打開,幾個探頭探腦的孕婦嘟嘟囔囔說怎麼這麼半天,隨後便擠了進去,很快屋內人滿為患,何笙恍恍惚惚笑,笑得像做了什麼美夢,怎樣離開的都不知道。
三天後的下午,她飛了一個北上往返,又鬼鬼祟祟來到醫院,正當她在門口徘徊伺機拉個大夫問問周醫生在嗎。一個同樣盯著她看了許久的女護士挽著病人從她麵前走過,“呀。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