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1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2 / 3)

他被她氣得眉骨直跳,“這怎麼能混為一談!”

他朝裏麵走了幾步,把她甩得更遠,這十幾米距離,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她邁不過去,他也不肯伸手拉她。她隻能瞧著,他越來越遠,越模糊,她除了呐喊,哀求,認命,毫無出路。

她萬念俱灰盯著他脊背,“這一次我走,就回不來了。”

他不語。

他淡漠至極的背對,她連哭聲都戛然而止,她紅著眼狠了狠心,“好,我如你所願,我走就是!”

她跌跌撞撞爬起來,朝著門檻外飛奔,庭院裏的燈泡忘了開,月色又迷離,這漆黑一片中,她栽在了石階上,噗通的重響,周容深瞬間回過頭,他看到她趴在那裏掙紮,她不知扭動了多久,那扇敞開的鐵門,並不是自由的彼岸,反而是她的十八層地獄,是她的絕望之途。

曲笙高估了自己,她根本沒有勇氣跨出這扇門,她的喜怒哀樂,隨著這個男人一同埋葬在這處。

她不想看他孤獨終老,不想看他一個人做飯,洗碗,發呆,從清晨到黃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怕他舊疾複發時身旁沒有守候的人,怕他寒冬吃不上一碗熱粥,怕他蒼老得更快,怕他受盡折磨,怕他的苦楚無人知,怕他皺一皺眉,解他愁緒的隻有不會說話的清風明月。

她撕心裂肺,爬行著,蜷縮著,搖搖晃晃撲入他懷裏,任由他如何推拒,也不肯撒手。

“我不要婚姻,不要感情,我什麼都不要!我不強求了,我不讓你為難,我隻想陪你,給你送終,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她在他懷中,哭成了淚人。

警衛的燈柱又射了進來,見這副場麵,便沒說什麼,再次退到一旁,隻是咳嗽了聲,算作提醒。

周容深僵滯了半分鍾,他遲緩抬起垂在身側的手臂,圈住她纖細的腰肢,很輕,很淺,卻是他給她的唯一的擁抱。

他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這般固執。

她依戀著他,他思念著何笙。

這世間的陰差陽錯,到底有多糊塗。

他一根根掰開她手指,將她從懷中推離,“曲笙,我很感謝你陪我一年時光。如果我能給你回應,我會留你。可我給不了,我必須放你出去好好生活,歲月很長,你會忘掉我這個將死之人。”

他並不是不會笑,並不是不夠溫柔。

那個女人到來時,他比孩子還要天真,歡喜,快樂。

他恨不得把他現在拿得出的所有好東西都捧給她,即使她懶得要,懶得嚐,他眉目間的期待,疼惜,火熱而深刻。

曲笙明白,她永遠得不到那樣的他。

隻在麵對何笙時才會複活,其餘時刻一潭死水。

她嗤笑幾聲,笑得越來越荒蕪,蒼涼,哀傷,尖銳。周容深先她一步離開廳堂,走向臥室,在蕭瑟的夜風裏僅僅留下一句別耽擱了時辰。

他坐在床頭,掌心纏著蚊帳,蚊帳的破洞,她早晨才縫補過,一側挨著窗戶的櫃門敞開,她為他織的毛衣疊放得整整齊齊,他最愛何笙送來的衣裳,舍不得穿,又穿上不肯脫,其實何笙織得不如她,針腳樣式都差了許多,可他依然寶貝得緊,她什麼都不說,默默收起她的,不抱怨一句。

西屋窸窸窣窣的動靜驀地止了。

腳步未曾經過南屋,似乎朝著門口去了。

周容深無動於衷。

鐵門嘎吱顫悠,分不清是風,還是手在觸碰。

嘩啦一聲,上了鎖。

他側過頭,看向昏暗的路燈,警衛帶著曲笙坐上一輛車,幾秒鍾的功夫拂塵而去,揚沙滾滾。

他還想,她若進來,他該怎麼再把話說得更絕一些。

幸好她沒有來。

他也省去那般惡毒,無情。

壓抑了一年的負罪感,此刻如釋重負。

何必蹉跎她的大好年華。

他心裏揣著旁人,身邊困住她,對她太不公平。

他脫下毛衣,鋪開毛毯,躺在床上,打量著頭頂垂下的流蘇,她在他屋內綁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都是女人喜歡的,花花綠綠鬧眼睛,他幾度要扯下來扔掉,她不依不饒,叉腰說你非要搞得夕陽西下似的,分明還年輕得很,怎麼就不能花裏胡哨了?

他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索性不弄了,隨她折騰。

而後她變本加厲,囑托朋友送來許多壁畫,裝飾著光禿禿的四壁,他屋子愈發漂亮,她那裏還是一片荒蕪。

難得有了好東西,她總舍不得自己用,非要塞給他,還嘴硬說我又不喜歡。

如今天花亂墜的,看習慣了,也挺順眼。

總比冷冷清清好。

他摸了摸枕畔,拿起一張相片。

他沒日沒夜的看,邊緣都磨掉了色。

在這抬起頭沒有遠方,隻有端端正正的四角天空下,陳舊泛黃。

一腔相思落地生根,宛如密密麻麻的虅蔓,纏繞得又緊又狠,刀割不斷,劍刺不穿,火燒不化,風刮不幹。縱然勒得五髒六腑都疼,也是他的命,是他餘生唯一可做的事。

長長的思念,便是風箏的模樣。

清明節時,何笙嘟囔要去山上采花踏青,喬蒼沒有攔,她甩掉了保鏢和司機,偷偷摸摸一個人跑去了長安陵園。

那座常年淒冷,此時卻格外喧鬧的矮坡,漫山遍野的花,她尋了一條偏僻至極的路,躲過那些掃墓的人,繞遠登了半山腰。

她把盒子丟在地上,盤腿而坐,一邊揉捏腳踝一邊朝近處佇立的墓碑抱怨,“都怪你,非要喝桃花釀,我又怕來得不勤,供不上你嘴饞,拿了好大一壇,你瞧,我手都勒紅了。好重。”

她舉起手臂,對著空氣,對著冰冷的碑石,對著陵墓上的相片,“你倒是說聲謝謝給我聽,藏在底下算什麼本事。”

她恍惚驚醒,他早已不在人世。

他離開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時節。

她為他摘了一朵嬌豔的桃花。

她要是知道,從此陰陽兩隔,她摘下滿滿的一枝送他該多好。

她眨了眨眼,霧氣濃了。

照片內眉目清俊,溫潤儒雅的男子,永遠定格在他四十九歲那年。

不會蒼老,更不會哭。

在那一方狹窄的遺像內,淡淡笑著,看滄海桑田,看世易時移,看春花秋月,再不必爭鬥,不必遮掩。

何笙抹了把眼淚,揪斷一團草,點著火盆,投下厚厚的紙錢,“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她笑出來,“你猜猜是什麼。”

沒有回應。

隔著兩排的陵園,比這邊熱鬧許多,有哭聲,孩子的吵鬧聲,高高湧向空中的一簾氣浪,在肆意舞動。

“夢到你啦。”

她凝視他的麵容,他也含笑看她。

“你穿花色的襯衫,白色的西褲,從南城來找我,為我買了一張麵具。”

她在自己臉上比劃著,“這裏是銀色的,中間紅鼻頭,小小的眼睛,你說是小醜麵具。”

她忽然間顫抖不止,是下雨了嗎。

天空湛藍碧透,怎麼隻有她頭頂那朵雲,瘋了似的落著大雨。

她快要看不清了。

“曹荊易。”她喊他名字,喉嚨卡著濃濃的哽咽,“我想喝你那天為我煲的湯,保姆熬得味道不對,我咽不下去。”

她說到最後淚流滿麵,臉埋入膝蓋內哭著。

她在珠海他的宅子裏住過兩日,他親手下廚為她煲了一鍋海帶湯,她記得味很鹹,鹹得咽不下去,她嫌棄極了,他又重新熬了一碗,滋味剛剛好。

保姆驚訝說,侍奉這麼多年,曹先生頭一回下廚,他可是最討厭鍋碗瓢盆的事。

何笙問為什麼。

保姆說權貴世家,這些都是女人的活,男人怎會碰。

何笙說這我知道,可他為什麼要破例下廚。

保姆琢磨了好一會兒,笑得諱莫如深,“可能先生看重您,也可能是別的。”

她若在那一次便察覺,遠遠躲開他,他還會陷得這樣深,最終死去嗎。

她掌心用力按壓那張相片,他清朗的眉目在她指尖,可惜無法眨動,時光更無法倒流。

她待了一個小時,自言自語說得喉嚨都發幹,趁黃昏前踉踉蹌蹌下山,銀色賓利不知停了多久,司機透過玻璃看到她,對後座閉目養神的男子說夫人來了。

喬蒼手指微動,搖下車窗,她滿身的灰燼,頭發上也是,雙眼紅腫不堪,如同染色的楓葉,他目光不露聲色掠過她來時的山路,上麵有什麼,他心下了然,什麼也沒問,推開車門朝她伸手,她愣了愣,以為在做夢,張嘴咬手背,疼得一抖,便笑著撲進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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