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鐵窗之中,風月之外(1 / 3)

何笙一天內顛簸往返南北兩座城,氣候不適時間又趕,折騰出一場病,人也清瘦了一圈。

之後幾日她幾乎夜夜做噩夢,一身冷汗驚叫著坐起,大口喘息著,喬蒼也睡不安穩,在她醒來後將她抱在懷裏,陪著她,哄著她,為她數一數窗外亮著幾盞燈,閃著幾顆星,她意興闌珊,伏在他胸口要抖上好一會兒才停息。

周容深的心髒在金三角落下病根,如今剝奪官位,顯赫無存,自然不再受重視,一旦舊疾複發,隻有強撐的份兒。

他身子骨再硬朗,年歲也不饒人。

她仰起頭,隔著蒙蒙的霧氣,看向百般心疼她的喬蒼,“能不能打點下,讓他過得好些。藥和補品,常托人送進去。”

喬蒼掌心溫柔擦拭著她汗涔涔的額頭,他總是拿她沒有一點辦法,哪怕荒唐犯錯,彌天大禍,他也舍不得說句重話。

她就像一碗摻了砒霜的美酒,喝過的人,毒性都會無聲無息入骨三寸,被她惑亂心智。

“這樣放心不下他?”

何笙哭著說都是我害了他。

他耐心抹掉她眼角的濡濕,“明早我安排。”

她死死抓住喬蒼睡袍的束帶,仍舊不放心,隻是一時片刻又想不起還有什麼要囑咐。

喬蒼將何笙放倒在床上,為她拉了拉被子蓋到胸口,握住她冰涼顫抖的手,“別擔心,有我在。”

他倚在床頭,輕輕拍打著她,哄她睡去,她再度沉沉閉上眼,視線裏最後一絲光亮,是樹梢後懸掛的一彎半弦月。

像極了當年的莊園,她蹲在桂樹下摘花,雨水劈裏啪啦被樹葉和風搖下,刮在她四周,周容深邁下車,看到她單薄的衣衫,從秘書手裏奪過傘,為她撐在頭頂,她毫無察覺,仍用力刨著泥土上沾了灰塵的花瓣,咯咯笑得歡喜,他語氣嚴肅怒罵,“下雨天赤腳跑出來,不穿鞋的臭毛病怎麼也改不了!”

她嚇得甩掉了竹筐,慌張站起來,轉身磕在他警服最硬的一枚紐扣,她捂著通紅的鼻頭,疼得濕了眼眶,“你又罵我。”

他一點不憐惜,用力扯住她手腕,將她拽進了屋子,保姆看到他眉目間洶湧的盛怒,不敢吭聲,低著頭退下。

窗紗在風雨中飄蕩,她委屈得要命,又不敢吵他,蜷縮在沙發角,他翻出一雙幹淨襪子,蹲在她麵前用熱毛巾給她擦腳,還是怕她受寒,幹脆用手握住放在唇邊嗬氣取暖。

他不嫌棄,也什麼都不說,不問,不哄,隻是無比霸道,用他的方式疼愛嗬護何笙。

原本膽顫心驚的啜泣,忽然變成放肆的嚎哭。

她撲到他懷裏,摟著他脖子,抽噎問,“容深,你會不會一直對我這樣好。”

他盯著雪白的毛巾上那一團汙泥,指尖緊了緊,“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送給別人,省得煩心。”

她嗤一聲笑出來,毛茸茸的腦袋往他脖頸裏蹭,“你就是喜歡騙我,說的都是反話。”

他在她看不到的背後,不由自主揚起唇角,藏不住的溫柔與寵溺,幾乎要滿溢出來。

那年桂樹,開了滿枝椏的白花。

從沒有過那樣茂盛,那樣好看。

飄落在時光深處的桂花雨,朦朦朧朧的,又一次入了何笙的夢。

春末時盛文的幾單大項目合約相繼到期,喬蒼忙著續約事宜,實在抽不開身回,便讓秘書將何笙接去公司,他一手辦公,一手抱著她,她在他懷中安安靜靜睡著,有時候煩了,無緣無故掙紮鬧騰起來,他也不管事情多重要,立刻丟下,求著她,捧著她,直到哄好了才罷休。

那些部下起初很看不慣,旁敲側擊提點了幾句,喬蒼置若罔聞,絲毫不收斂,誰說得沒完沒了,他幹脆砸碎了杯子,嚇得旁人再不敢多嘴。

世人都說,何笙真是好命,有周容深為她舍棄官位,有喬蒼這樣百般縱容,一刻都舍不得委屈她。

那些塵囂而上的傳言,被盛文出馬一力壓下,隻知道曹家倒台後,這條船上的所有官員都遭難,連帶著十幾年前的舊恩怨也被翻案。曹家一夜之間垮了,垮得措手不及。曾經高不可攀,如今廢墟一片,落井下石的,幸災樂禍的,如雨後春筍冒出來,奮力撕扯圍毆曹荊易,恨不得將他扒皮蝕骨,萬箭穿心。

何笙那段日子,沒日沒夜的織毛衣,熬得眼睛猩紅,指尖也不知紮出多少泡和疤,喬蒼不舍得她這樣辛苦,又不能製止她,隻好陪著她不睡,在一旁燈火下守著。

她說京城的冬天冷,還會刮風結冰,隆冬大雪時,他一定受不住,要多織幾件,讓他勉強熬過去。

喬蒼偶爾被她細致專注的樣子氣得故意咳嗽討她注意,她不理會,他像是喝了一缸濃濃的醋,“喬太太還沒有為我織過。”

她隨口說了句,“你又不穿。”

“喬太太為我織,我當然穿。”

何笙停下,偏頭看他一眼,被這霸道固執的男人逗笑,“又不是沒給你織。”

她指了指床頭擱置的一件藍白色條紋,“早織好了,不嫌熱你就穿。”

喬蒼皺了好幾夜的臉,總算生出幾分笑意。

可不是悶得慌,堂堂的盛文老總,燥熱的春天捂著一件毛衣,像寶貝似的舍不得脫下,旁人看著都難受,喬太太針腳又不嫻熟,連點氣兒都不透,到處封得死死的,穿了兩天便起了一層痱子。

何笙給他上完藥,扭臉去收拾箱子,沒好氣埋怨,“你就是自找苦吃。”

他對著鏡子瞧了瞧脖子上的紅痕,“喬太太哪怕給我織個麻袋,我也歡天喜地套在脖子上。”

一道怒氣衝衝的影子晃過來,伸手要脫他衣裳,被他護犢子似的拂開,眉開眼笑,“反正也這樣了,穿著也更壞不到哪裏去。”

她一愣,狠狠捶打他胸口,他輕笑一聲,將她帶進自己懷中,吻著她的唇,眉眼滿是深情說,“我永遠不會讓喬太太後悔這輩子跟了我。”

她一刹間老實下來,臉埋入他胸口,哽咽嗯了聲。

她隻當喬蒼情濃時隨口一句哄她。

未曾想此去經年,他沒有違背這句誓言。

此後的十載,二十載,三十載。

他寵她如初,愛她刻骨,忠貞不渝,疼她勝過一雙兒女,更勝過自己。

喬蒼遲遲沒有對她說,他簡直很透了周容深。

他的深情,仿佛插在喬蒼心上的一把刀,時刻割著他的肉,鋸著他的骨頭,折磨他,警告他,窺視他,督促他,他隻有待她更好,更溫柔,才能不敗給周容深,不令她後悔。

第二場春雨過後,珠海的常府門前,時至傍晚停泊了一輛車。

傭人正在打掃院子裏的積葉,推出門檻兒時,瞧見了信步走來的男子。

她認出是誰,頓時喜出望外,丟掉掃把撣了撣手掌,迎上去鞠躬,“曹先生,您怎麼來了。”

曹荊易可是稀客,自從何笙走了,他便沒有露過麵,隻聽聞曹家出了事,原本也不信,曹家何等顯赫,珠海的四大家之首,光是錢財便多得眼暈,如今看到他,全當是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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