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深番外10 為她舍棄天下(3 / 3)

周容深似是沒聽見,他恍恍惚惚看著窗外,一棟摩天大樓亮起了燈,燈火如海,映入他眼中,他心口想著何笙,於是整個世界都在燃燒。

她是將這孤寂的夜,燙出一個無底洞的炙熱的火苗。

遇到何笙以後的時光。

全部是人間一場荒唐。

可他愛極了這荒唐,他不肯辜負這荒唐,他難以自製為她墮落,他曾也想要懸崖勒馬,他有那麼強烈的預感,他會毀在這個女人身上。

為什麼他明知故犯,又心甘情願。

他抬起手,在眼前虛無飄渺的空氣中揮了揮,“她。她笑起來的樣子,她哭泣時的樣子,她委屈,撒嬌,賭氣,所有的樣子。都不知有多美好。”

他發出一聲輕笑,又接連不斷,越來越重,笑聲充斥一室,比外麵輝煌的霓虹還要炙烈。

“如果有一天,這美好被破壞,被收走,我該有多痛。疼得睡不著,吃不下,用我換回這份美好,你說值嗎。”

秘書絕望閉上眼,他如何喚醒。

他喚醒不了。

他被周容深發了瘋的情意感化,他恨不得將何笙綁來,永遠的綁住,綁在他身邊。

“你起來。”周容深指了指一旁的櫃子,“把那壇酒拿給我。”

秘書扶著桌角踉蹌站起,打開櫃門,取出他一直舍不得喝的桃花釀。

他斟滿一杯,仰脖一飲而盡,又斟第二杯,如此反複,怎麼都喝不醉,越是往下咽,越是清醒,清醒的好處是不糊塗,清醒的壞處,心口那一絲絲疼,泛濫而出,隨著一杯杯飲下,變得更重,更痛,更深,更難以抗拒。

周容深捏緊酒杯,一壇快要見底,他還在機械性重複著倒酒,喝酒。秘書衝過去一把奪下,苦苦哀求,“周部長,不能再喝了,您身體禁受不住!”

他低垂著頭,快要貼在桌上,分不清是無力,還是絕望,那隻手在收緊,在用力,在狂抖,杯子從他掌心碎裂,迸濺出好遠,秘書嚇得本能退後,看向那些割花了磚石的瓷片。

周容深的身體開始輕顫,聳動,片刻後,他忽然不再無聲無息,而是嘶啞哭了出來,哭得無比壓抑,無比悶沉,他不想再克製,他想要放肆哭一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誰也不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撕心裂肺的劇痛,像一把尖銳的斧頭,砍在他每一寸皮肉,每一顆血管,竭盡所能讓他鮮血淋漓,讓他肝腸寸斷。

從此,他再也見不到何笙。

不能像一個歹徒,一個見不得光的竊賊,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或笑,或走,或停,或嗔。

他要抽離他自己,從她生命內消失。

多難啊。

仿佛把心放在油鍋裏煎炸,放在寒潭中冰凍。

周容深咬牙忍了這麼多年,不敢讓人看到他的疲憊,他的痛苦,他的軟肋,他的崩潰。

他強撐著,堅持著,空洞而寂寥歡笑著。

他太累了。

將近三千個日日夜夜,隻有那麼幾天,他是真的快樂過。

隻有何笙陪他那一刻,他是真的笑過。

他癱坐在椅子上,捂著臉,哭得天崩地裂。

到最後他沒了力氣,掩埋在掌心內的唇斷斷續續說,“人還有來生嗎。”

秘書想騙他一次,就當是可憐,騙他一次。

“有的。周部長,否則不會有那麼多信徒。佛說這輩子錯過的人,下輩子都能續緣。”

周容深抬起頭,隔著彌漫的霧氣,雙眼猩紅看向他,“那下輩子,我還能娶她嗎。”

秘書在身後狠狠握拳,不忍心再看麵前這張臉,“能,何小姐會嫁給您,她其實心裏,始終也沒有放下過。”

他追問沒有嗎。

秘書說一定沒有,不然她怎會來陪您。

周容深終於像個孩子笑出來。

笑得無比歡喜,無比愉悅。

次日黃昏,公安部軍用吉普停在了中央紀檢委的灰色大樓前。

秘書抹掉眼淚,哽咽說,“周部長,到了。”

北城的早春,冷冽刺骨。

哪有半點深圳的明媚。

是她不在這座城市,也永遠不會來這一座。

所以他心底,才斷壁殘垣,大雪紛飛。

料峭的風聲呼嘯,後座的車窗緩慢降下,露出一張英武而滄桑的臉。

這張麵孔,長久無聲。

二十九年前。

年少輕狂的周容深畢業於中國政法大學公安係,任職廣東省東莞市刑偵總隊重案組警員,從此開始他疆場戎馬,血雨腥風的一生。

他風光過,得意過,落魄過。

他低下頭,望著身上嶄新的黑色警服,寒光凜冽,颯爽英姿,可他累了。

風雲變幻,死裏逃生,槍林彈雨。

他時常想,自己這輩子,最終擁有的是什麼。

他沒有溫暖的家,失去了心愛的妻子。

這世上回憶是多麼虛無而可笑的東西。

摸不到,捧不住,留不下。

他卻隻剩下回憶。

他在回憶中,過著高處不勝寒的日子,等待年華老去,白發蒼蒼。

世人說,權勢與女子,選擇後者的都是傻子。

周容深就在那一刻忽然醒悟,原來他是傻子啊。

如果蒼天可輪回。

他來生不要做高官,不要卷入是是非非,他隻想用所有換來一個何笙,在漫漫長夜,悠悠歲月中擁她入懷,長相廝守。

其實天荒地老並沒有那麼難。

秘書將車門打開,恭迎他走下,國旗在十一層樓之上颯颯飄揚,鮮血織就,紅豔奪目。

周容深鄭重敬了一個軍禮,雙手摘掉頭上警帽,卸下警服鑲嵌的銀色國徽肩章,站立在陽光濃烈的深處,他仰起頭,夕陽西下,霞光璀璨。他看向這棟莊嚴肅穆的大樓,他笑了一聲,笑容在他眼底凝成一條河流,這條河流湍急而過,曆經風霜,他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就是何笙陪伴的那幾年。

隻有那幾年,他眼底有神采,有無邊無際的光芒,有一顆跳動的,想要深愛的心腸。

他拚盡所有,豁出生死,不過為了給她一方無風無雨的天地,陪她終老,她不在了,便沒有任何意義。

從國徽閃耀的大門,進入主樓四壁輝煌的廳堂,總共一百零一步。

每走一步,周容深都會停一秒,他腦海中一幀幀放映他浴血奮戰,殊死搏鬥的往事,這些往事英勇,無畏,瀟灑,而最終,統統化為何笙的臉。

他念念不忘,刻骨銘心。

“中國公安部常務副部長周容深,卸職,交軍權,以此立誓,我為自己每一句話負責。我將親口檢舉中國常委會副國級曹柏溫。”

鏗鏘有力的一句話,驚了整條走廊,所有人看到周容深手持警帽,穩步走來,秘書跟在身後,胸前高高托舉周容深從警以來三十四枚軍功章,以及一件染血的警服。代表他的赫赫戰功,他的一生清白,他的無愧於心。

一名檢察員最先反應過來,衝上前攔住他去路,臉色慘白,“周部長,您瘋了?曹家能動嗎?您快回去,我們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周圍下屬驚愕回神,一起附和點頭,檢查員急忙推搡周容深,想要將他推進旁邊的休息室,卻被後者一把按住手腕,一點點拂開了手指。

他一言不發,繼續朝前行走,每一步毫不遲疑,無怨無悔,邁向屬於自己的終結。

走廊盡頭那扇敞開的天窗,向著南城的方向,燈火輝煌,他露出十分滿足的笑容,逐漸陷入其中,萬丈光芒,模糊不清。

他不怕死,不怕落魄,什麼都無畏。

他永遠記得,永遠不會遺忘。

何笙抱住他,在黃昏下,在麋鹿群,在一望無際的山坡,笑得歡喜明媚的模樣。

【不死!老周結局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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