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依然覺得缺失了什麼,空落落的。
他想知道,何笙睡了嗎。
她有沒有也等待著,等他回去。
他上樓洗了澡,再下樓時,廚房的燈熄滅了。
湯放在茶幾,每一處都很靜。
他隨手端起,飲了幾口,轟隆而過的雷鳴,在西南角的天際炸開,他一驚,餘下的湯從碗口傾灑出。
他疾步衝到陽台,握緊窗框,今晚保姆不在,隻有何笙自己。
他腳下拚了命的克製,才勉強壓住離開的衝動。
他愣了許久,沈姿悄無聲息從背後纏住他,手猶如一條蛇,伸入他胸膛,一點點撫摸著霧涔涔的皮膚,“還生氣嗎。”
周容深回過神,斂去眼底的擔憂,將窗簾合攏,“生什麼氣。”
“我去找了她。”
他心不在焉,沒有說話。
沈姿吻他的臉和脖子,吮吸他的經脈和敏感點,試圖挑起他要她的欲望,周容深在半分鍾後,平靜轉過身,問她去找何笙談了什麼。
她不願讓他知道自己趾高氣揚的示威,她也賭注何笙不敢說,她甚至不想與周容深談論這件事。
她手仍停在他胸口未移開,“我可以不理會她的存在,但是容深,你要記得回家。我與周恪,才是你的家人。除了我們,誰都會算計你,圖謀你,最後推翻你。”
周容深眯眼看了她一會兒,笑出來,握著她的手稍稍用力,將她撲進自己懷中,她就勢摟住他腰。
“亂想什麼。”
沈姿快忘記,被他擁抱時的感覺,她近乎做夢般,還有些恍惚,如此直視他的溫柔,密密麻麻包裹住每一寸皮囊,她太過依依不舍,她小聲說,“我怕你被她迷住。”
他撫了撫她後背,笑說不會。
她踮起腳,勾住他脖子,複而親吻他,從眉毛,眼睛,到鼻梁,一點點勾勒,細致描摹,最後重合那張溢出胡茬的唇。
周容深沒有推開,他扯著她身上的睡袍,熱烈回應她的吻,將她壓倒在沙發上。
兩條身體逐漸赤裸,四肢交纏,低低的呻吟和喘息響起,外麵雷電大作,風搖晃著樹葉,拍打在玻璃,發出劈裏啪啦驚心動魄的巨響,猛地一個閃電劈下,哢嚓一聲,擊碎了兩棵枝椏。
周容深強迫自己不去理會,當他的唇吻上她乳房,沈姿的手也握住他胯下,正要對準自己私密處沉入時,他到底還是敗了。
他停下所有動作,從她身上離開,也按住她將得逞的手腕。
“我想起來,市局還有事。”
如一盆冷水澆下來,沈姿迷離的情欲消褪,她問很急嗎。
他說是。
她有些失望,“那,你明天回來嗎。”
他吻了吻她額頭,“我盡量。”
他覺得對不住她,在她胸上狠狠一捏,笑說,“我一定會把沒有做完的事繼續結束。”
她笑出來,“我去給你拿傘。警服在門後的櫃子裏。”
十分鍾後周容深走出別墅,庭院外的長街泥濘,大雨如注。
這寸步難行的深夜,到處都是坑窪,積水,雷電與狂風,呼嘯著刮過頭頂,像是隨時張開血盆大口,吞吃掉路上匆匆的行人。
沈姿伏在窗口焦急喊住他,“容深,給市局打一通電話,明早再回吧。”
他笑著揮手,讓她早些休息,攏了攏衣衫,迎著狂風驟雨擠入水簾之中,眨眼便隨著一輛車,消失在茫茫深處。
電閃雷鳴,樹影搖曳,世界末日般,道旁正對著這扇窗的路燈也被雨水澆滅了。
漆黑一團的夜色,像瘋了一樣。
帷幔肆虐,狂風灌入,刮飛了桌上的書,刮起了被角。
何笙躲在被子底下,在偌大的床鋪間翻來覆去。
她瑟瑟發抖。
她不怕,她隻是覺得恐怖。
會不會有一隻手忽然伸出,將她扯到外麵混沌的天地中,把她扒皮蝕骨,熬成殘渣。
她驚惶無措中,隱隱聽到樓下傳來動靜。
她頓時僵住。
是腳步聲。
很輕,帶著雨水的,啪唧響的腳步聲。
有人進來。
她心髒窒息了好幾秒鍾,身體的冷汗隨著臥房門被推開,一刹間湧出,她每一根毛孔都在叫囂著驚恐。
靠近。
再靠近。
停在床尾。
真的是一隻冰涼的手,探入被子裏,握住了她的腳,並發出一聲輕笑。
她驚叫,狠狠踢開那隻手,猛地從床上坐起,臉色慘白擰開台燈,她抱緊被子,準備做最後的殊死抗爭,卻看到風塵仆仆趕回的周容深。
他警服肩頭灑落一片雨水,站在朦朧的燈火裏,何笙看到他眉眼蕩漾笑意,看到那張英俊熟悉的麵孔,她愣了。
他怎麼會回來。
這樣大的雨,這樣黑的夜,她做夢了嗎。
她還沒有睡著,怎會做這樣的美夢。
她紅了眼睛,被子下的兩隻腳,勾住床榻,“你…不是在家陪周太太嗎。”
周容深不急回應,他手指解開冰涼的警服,隨手掛在椅背,掀開被子上床摟住她,她還在抖,止不住的抖,似乎剛才嚇壞了。
他撥弄開她被冷汗浸濕的碎發,“不高興嗎。”
她說高興。
她說著便哭了。
他溫柔抹去她眼淚,他根本不知,他此時的眼睛裏,就是曹莖易所說,有光的愛情的模樣。
窗紗高高揚起,風還在不斷灌入,他問怎麼不關窗。
何笙指了指窗子一角,“凹槽壞了,合不上,修理的工人明兒才來。”
他哭笑不得,“旁邊的屋子不能睡嗎。”
她別別扭扭低下頭,“我習慣了這張床。”她頓了頓,手握住他,掌心貼上心窩,“有你的味道。”
周容深胸膛一滯。
他一言不發,緊緊抱住她。
那一刹間,永恒的念頭,在他心上劃過。
若是和自己過一輩子的女人,是她,也很美好。
今年的深圳,入冬以來,比往常冷了兩度。
梧桐一葉知秋,一月初,開始泛黃。
時針指向九點整。
滴滴答答的鈴鐺響散開,周容深從昏沉的頭痛中醒來,他看了眼時間,將手掩在眉間,擋住窗外濃烈的陽光。
北京總軍區的上將和政委昨晚抵達廣州,對廣東省武警總司進行大操練,周容深作為一脈同宗,接待應酬了這一麵。
後半夜三點才散席,他離開包房時,迷迷糊糊的腦袋撞上了門框,疼到現在。
他緩了片刻,掀開錦被下床,走到鏡子前,襯衫套入臂膀的霎那,他動作倏而一停。
赤裸健碩的胸口,緊挨心髒處,有一道長長的,猙獰的疤,蜿蜒如蜈蚣,入骨三寸,以致時隔漫漫光陰,淺白的針腳還是清晰可見。
這是老K刺的。
那是何笙第一次去金三角尋他,像無頭蒼蠅,跌跌撞撞,固執於他沒有離開的直覺,一腔魯莽與瘋狂,墜入那吃人的深坑,懸崖。她沒有名號,沒有勢力,憑空捏造一筆龐大誘惑的交易,便堂而皇之闖入緬甸毒窟的地盤,將老K這夥人耍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