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正式麵見常秉堯,也是常秉堯難得賞臉,見一個沒褪奶黃子的乳娃娃。
以往他很不屑,也不認為這世道有能吃苦,有本領,耐得住性子,可成大器的年輕人。
在他眼中,這樣的好苗子徹底絕跡於他闖蕩江湖的時代,或者說,他便是這曆史滾滾洪流,這血光犀利硝煙烽火的世道,最後一個英雄。
然而當他看到喬蒼乘風破浪,肆意馳騁,逐漸輪廓清晰的臉,看到他矯健沉穩駕馭連自己都不能降服的赤兔馬,看到那馬對他百依百順,任他呼來喝去,仿佛一個臣服的奴隸,折服於他的英姿,他揚鞭疾馳而來,威風凜凜,風華奪目,常秉堯想要不震撼都難。
剛毅冷峻的眉眼,藐視天下的倨傲,他甚至勝過二十年前猖獗張揚的常秉堯。
他也曾初生牛犢不怕虎,去見一個赫赫有名的大佬,可他至少還有三分敬畏,而眼前這年輕娃娃,他的目光,他的神色,他的舉止,連半分敬畏都沒有。
好囂張。
馬停在看台之外,喬蒼沒有走樓梯,而是一把拉住垂下的纜繩,飛快爬上,翻牆而入,直接跳下坐席,出現在還未曾回神的常秉堯麵前。
他單膝跪地,“常爺。”
他沒等常秉堯開口,便自己站起,撣了撣膝蓋,仍是那般目中無人的狂。
保鏢怒喝,“大膽!”
尋常人都會嚇得臉色灰白,顫顫巍巍,唯獨喬蒼毫無反應,負手而立泰然自若,不為半點威嚇折腰,常秉堯有些感興趣,他示意保鏢閉嘴,頗為玩味打量他,“是你在台風海嘯中,不顧生死保了西碼頭的貨。”
喬蒼說是。
“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忠誠。”
“我不是忠誠常爺,而是想要往上爬,隻有別人不敢做,而我能做。”
喬蒼坦誠布公,令常秉堯又是一愣。
“哦?”他笑意加深,“很直白,很幹脆,非常好。”
他伸出手,保鏢遞上一杯茶,茶水在一旁的火爐上溫著,還很燙口,他喝了半盞,若有所思,“其實我也正當年,最起碼三二十年內,我還有得混。執掌大權的人不一定喜歡對自己構成威脅,野心過分膨脹的後輩。”
常秉堯說著話,不知為何,保鏢踢翻了火爐,燒得正旺的炭火通紅炙熱,直奔喝茶的他而去,劈裏啪啦燒灼空氣,焦味四溢,這樣超過一百度的熱,皮膚沾上就是燙疤,保鏢雖然刻意,卻不敢橫檔阻攔,眼看如數要砸中常秉堯,而他沒有絲毫躲閃的意圖,喬蒼探出右臂,一把奪過常秉堯手中的茶,飛向近在咫尺的炭火,火苗被澆滅,卻仍是殺傷力不減,隻是缺失一絲炙熱,喬蒼徒手捏碎了茶盞,一抔碎片在掌心坍塌,仿佛飛鏢出手,刺向炭火,剛好擊中墜地,全部粉碎在常秉堯腳下。
他站穩後,常秉堯平靜的臉孔終於有了些淺淺的波動,他雙手輕拍,對這精彩一幕很是欣賞,“的確有點道行,難怪要千方百計入我的眼,野心勃勃是好的,隻是不知道,你這點道行,挨不挨得住百獸群攻。”
常秉堯話音未落,保鏢朝天空鳴槍,偌大的圓柱形馴獸場忽然爆發狼嚎豹吼,聽得人頭皮發麻,骨頭惡寒。
喬蒼凜然無懼,負手而立,“悉聽常爺安排。”
常秉堯極其喜歡他的幹脆,他說如果你能讓我滿意,我身邊的位置,隨你挑。
一旁的安全門,緩緩打開,通往底下的獸場,喬蒼不動聲色望向保鏢手中拎著的皮箱,他知道那裏是槍和子彈,他剛想索取一支,常秉堯猜中他意圖,開口打斷說,“不帶兵器,赤手空拳。”
喬蒼隱隱皺眉,馬仔不是條子,沒有接受過專門射擊訓練,都是三腳貓功夫,偶爾槍法精準幹脆利落的,也是年常日久練出來,能夠憑借天賦,憑借技巧以子彈射殺猛獸自保,已經相當不簡單,沒想到常秉堯仍不滿足。
他要考驗喬蒼搏鬥的功夫,看他的進攻,躲閃,掌控戰役的部署能力。
獸無可預料,更凶猛,充滿食肉和殺戮性,蠻橫的角鬥中,戰勝猛獸比戰勝人要難得多。
常秉堯眉目慈祥溫和,說出的話卻字字寒厲,“不隻沒有兵器,也沒有任何防護,孤身跳下去,憑本事出來,你可以選擇不,但也會失去我重用你的機會,一輩子做馬仔。趙剛這個人很善妒,在他手下你不會好過。到底是賭一把,還是從這裏離開,決定權在你手上。”
他頓了頓,“我也曾賭過,但我賭贏了,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運氣贏,年輕人,我勸你放棄。”
喬蒼一言不發脫掉外衣,走向那扇門,片刻便抵達角鬥場中心。
常秉堯眯眼緊盯那抹身影,他稀罕有骨氣,有傲氣的手下,而喬蒼恰恰什麼都有,他眉目間的淩厲鋒芒,舉手投足的沉穩蠻銳,都令他格外欣賞,但是這份欣賞,也需要硬本事加持,混幫派,闖黑道,頭腦氣度身手同等重要,常秉堯難得遇見一個如此滿意的年輕人,他想掘地三尺,深挖細琢,看喬蒼到底要有什麼降人之處。
他站立在一望無際的黃沙上,被百獸嘶鳴吞噬,他那般高大,墜入其中仿若深穀一棵草,又如此渺小,他渴望出頭,渴望權勢,渴望成為人上人,而這樣的瘋狂,這樣的欲望,令他在麵對死神搏鬥時,雙眼猩紅,目光嗜血,殺氣凜冽。
遙遠的看台席,傳來保鏢第二聲鳴槍,頃刻間,四頭豹子同時從東南西北四角鐵門內闖出,嘶吼怒叫,獠牙猙獰,奮力而失控衝向喬蒼的霎那,常秉堯屏息靜氣,從座位上緩緩站起,他握住看台鐵架雙手,不由自主捏緊,掌心有些汗漬滲出,不是為喬蒼的安危而擔憂,他更不願看到這個年輕人失敗,他不想錯失這棵好苗子,但他知道,這不由他,沒有任何人敢下去終止或者救助,喬蒼如果沒本事打贏,就一定無法活著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喬蒼踩住其中一隻速度最快的豹子的頭,借力騰空而起,自距地麵三米左右的空中敏捷翻轉一周,完美而驚險躲避開撕抓他大腿的利爪,豹子的襲擊沒有成功,頓時獸性大發,張開血盆大口更加瘋狂撲向他,似乎隻要捕捉到,便會將他瞬間大卸八塊粉身碎骨。
喬蒼不慌不忙,手臂撈天,虛無的空氣也有浮力,他身輕如燕,自然是借力打力,再度攀升半米,握拳後仰劈下,青筋膨脹到極點哢嚓一聲,猶如驚雷乍起,看台甚至都聽見那刺耳的碎裂聲,第一頭豹子身首異處,一腔澎湃的血柱噴湧而出,血濺黑衣。
常秉堯一驚,緊接著,其他三頭豹子看到同伴死去,紛紛發了狂,前赴後繼撲到他身上,咬住他的褲腿和鞋,試圖直接吞噬,分食。
在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以為他要葬身豹口時,一頭豹子忽然哀嚎一聲,被踹飛數米之外,另一頭豹子鬆口回頭看同伴的半秒鍾,喬蒼欺身而上,狠狠壓住豹身,控製豹頭,最後一隻怒吼著從背後襲擊他,即將撲倒瞬間,被喬蒼翻滾躲閃,兩豹子無法收力,碰撞到一起,喬蒼攀住牆壁,狠狠劈落,豹子身體飛濺出更多的血漿,融合成一團模糊的血肉,再也沒有爬起。
他的動作之快,之狠,之穩,之準,簡直瞠目結舌,常秉堯如此全神貫注都沒有看清。
四頭豹子在半個小時內相繼敗下陣來,嘶吼轉為撕心裂肺的哀鳴,奄奄一息的軀體在血泊中顫抖,喘息,掙紮,喬蒼立於其中,微微仰頭,麵不改色。
常秉堯破天荒露出一絲滿意和驚歎之色,他暗叫真妙。
保鏢見狀,又是一聲鳴槍,放出獵豹的四扇木門中,蹄聲更重,更猛烈,更蠻橫,喬蒼未曾喘息片刻,手腳還是軟的,灰棕色的狼群已然奔湧而出,踩踏過豹子屍體,吼叫著撲向他,喬蒼看清那是什麼,瞳孔不受控製放大,垂在身側染了血的手,倉促握拳。
是短顎狼。
南美洲最凶猛的陸地之王,亞非隻有泰國才有,非常稀缺,這種狼殘暴勝過一切猛獸,即使吃飽喝足,也會對肉欲產生興趣,廝殺,啃噬,寸骨不留。
一頭短顎狼,可以打敗兩隻猛虎,而這裏足有七隻,呈包圍之勢,將喬蒼逼入窮途末路。
明天會出現一個重要女人,喬遇到何之前的感情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