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笙將珊瑚礁緊挨底部的一簇絨毛石扒開,“精雕細琢過的,也未必有這樣精致,何況它是天然的,這可就稀奇了,您用來收藏還是送人,或者出手售賣,麵子和錢財,哪個都虧不了。”
江太太眼睛愈發明亮,她伸手小心翼翼接過,撫摸時都不敢用力,生怕破損,“喲,通透極了,手感也好,像長了一層砂石。”
她翻來覆去打量,忽然在珊瑚礁中間的凹槽內,摸到了硬石,她仔細瞧頓時怔住,“這怎麼還有一塊紅玉?”
何笙笑眯眯說,“這就是它稀罕之處,從海底打撈上來時,就銜玉而生。是大吉的兆頭,我花費百萬金才買下,否則早流通到歐洲去了,人家還不眼巴巴當國寶啊!”
江太太聽到這麼稀罕更加愛不釋手,“喬太太怎麼如此客氣,這麼好的東西不自己留著,還來送我,我怎麼能收。”
何笙把江太太捧著珊瑚的手,徹底推到她自己懷裏,“雖然我與江太太之前沒有往來,可喬蒼與江省長交情匪淺,我早該來拜訪,耽擱到今天,不備上一份厚禮,我哪有臉麵進您的門。”
她喜滋滋說也是,再珍貴也是死物件,咱們的姐妹情才是千金不換。以後有什麼事盡管找我,隻有一樣,再碰到這好珊瑚,記得幫我捎一件。
何笙順水推舟,往她那處坐得更近些,壓低聲音說,“我還真要麻煩您。”
江太太讓她說。
“盛文的船廠和房產,最近無緣無故遭受打壓,損失很大,我先生為這事十分焦急,盛文是大企業,一般官員穩不住,隻有江省長…”
她話還沒說完,江太太一聽是這事,頓時臉色一變,將手中的珊瑚礁也放回了盒子中,何笙見情勢有變,她主動問是這東西還不夠入您眼嗎。
她搖頭,“喬太太,東西我很喜愛,我這滿屋子的珊瑚,也沒有您這一樽珍貴,可我辦不了您的事,無功不敢受祿。”
“江省長疼愛您,您如果肯求他,他沒有不答應的。盛文的買賣規矩,絕對沒有違禁,不會牽連江省長。”
江太太說這可是抬舉了,老江對我是言聽計從,可我也知道分寸,這事兒上麵的高官壓著,他管不了。
何笙早有耳聞,隻是不敢確信,她不禁脫口而出,“莫非真是京城的曹家?”
江太太諱莫如深嗯。
“他們因為什麼?喬蒼與他們沒有過節。”
“這我就不知道了,過節重要嗎?官場高深莫測,有時不肯同流合汙,就會遭受排擠,何況喬先生的生意做得也太大了,他孝敬打點四麵八方的那點錢,別人貪圖更多。”
曹家步步緊逼不給人活路,除了幕後坐鎮的曹柏溫,廣東是曹荊易在出頭,何笙和他接觸不算很多,隻金三角那段時日,她對這個人也看透了三四分,凶殘,陰險,奸詐,圓滑,深沉內斂不過他迷惑的軀殼,他對她很好,但不意味著這個人是好人。
他如同曹家在官場的招魂幡,他有一種魔力,任何人同他見過,同他談笑風生,便會對他極其依賴,極其信任,從而哪怕是錯路,是賊船,也蜂擁而上。
何笙感到窮途末路,如果真是曹家,喬蒼即使天大的本事,也抗衡不過京圈的官場,隻有江省長這根稻草了,她咬牙看了看那盒子,“江省長隻要出麵,這樣的珊瑚礁,我再為您淘換五樽。”
江太太無動於衷,閉目搖頭。
何笙眼瞧這條路行不通,她泄了氣,“既然江太太無能為力,我不為難您,告辭。”
她起身要走,江太太叫住她,指了指桌上的珊瑚礁,東西既然拿來,何笙也沒想拿走,何況江太太如此喜歡,仕途上的人都被世道寵壞了,求而不得就是大麻煩,她還不打算再生是非。
“我不懂欣賞,留在我這裏也糟蹋,就送江太太,這事不成,以後我總還有求您的地方。”
江太太抿唇,心弦微動,何笙在保姆引領下走到玄關,她開口請她留步,“喬太太是講情麵的人,我也不能白收您的,不妨給您指一條明路。”
她跟上去,用手掩唇,“公安部的周副部長,可拚個試試。”
何笙一怔,曹柏溫是最高部門的副常委,比周容深官職高了兩級,已經封頂,如此懸殊怎麼抗衡得了。
“他恐怕也不行。”
江太太搖頭,“曹家如今並沒有實權,隻不過曹副常委曾打下了仕途的脈絡,現在吃老本就夠他和子子孫孫呼風喚雨了。而周部長有實權,曹家既然通過政府對喬總打壓,周部長不正好直管嗎?”
何笙陷入沉思,江太太笑說別人我也就不支招了,周部長鐵麵無私,官場誰不知道,可您偏偏…
她欲言又止,笑得格外玲瓏,“您自己掂量,這是唯一的路。”
何笙從江府出來,司機迎上前問她結果怎樣,她神色凝重搖頭,張了張口,周那個字才到唇邊,又幹澀咽了回去,指了指前麵的路,“回吧,再說。”
何笙回別墅的途中,喬蒼與曹荊易酒過三巡,彼此身上都有了酒氣,他不露聲色瞥了一眼空了大半的酒壇,“戲也演了,酒也喝了,女人也看過,曹總是時候直言,你這幾日籌謀施壓,到底要什麼。”
女郎蔥白清香的手指,從喬蒼唇角掠過,抹去他殘餘的一滴酒,曹荊易悶笑,他拿起酒壇,又各自斟滿,“既然喬總心知肚明,盛文遭遇空前絕後的逆境,是和我有關,除了我,也沒人辦得到,我便不遮掩,我有話直說,我父親對盛文很感興趣。”
喬蒼原本平靜的臉孔,出現一絲隱隱的皸裂,但沒有加深,而是及時止息,他嗤笑兩聲,凝視推到自己麵前這杯酒,語調幽幽,陰森入骨,“我對曹家也感興趣,你給嗎?”
曹荊易挑眉,“曹家給了喬總,喬總不能利用它怎樣,所以這個置換,很荒謬。”
喬蒼果斷拂開女郎的手,女郎原本軟綿綿靠著他,突如其來的蠻力令她措手不及,她整個人向後倒去,驚呼著,揮舞著,還是重重砸落在地。
酒水流瀉,她倒在嫣紅的液體上,仿佛盛開的紅蓮。
喬蒼對地上蠕動掙紮,艱難爬起的玉體橫陳毫無動容,也不憐惜,而是上身前傾,目光深沉冷峻,逼視曹荊易,“同樣,你也很荒謬。”
曹荊易沒有惱怒,他與喬蒼碰了碰杯,一飲而盡,“喬總如果不認可這個條件,我還有第二個。”
喬蒼舌尖舔過牙齒,危險眯眼,“你說。”
曹荊易反手指向身後一身濡濕的歌女,“這個女人。”他笑得意味深長,“是否相似誰。”
喬蒼不露痕跡皺眉,他看向這驚魂未定的妙齡女子,她的眉眼。
似乎有幾分何笙的味道。
放蕩,嬌媚,淩厲,不失純情。
這樣婀娜柔軟的腰肢,這樣勾魂攝魄的姿態和眼神,雖然與何笙還差了一些,但卻有七八分神韻了,如果不是天生,就是被後天按照她的樣子調教過。
喬蒼霎時怒氣衝天,他不可抑製將酒杯拂到桌下,仍不解氣,泛白的暴起青筋的指尖卷起桌布朝高空一拋,視線中此起彼伏的狼藉,稀稀拉拉破碎炸裂成無數瓷片,他麵容陰沉寒冽到極點,而曹荊易在他的震怒之下,聲聲笑得愉悅。
喬蒼握拳冷笑,“你倒是敢說。”
曹荊易說沒什麼不敢,喬總暫時趨於下風,我作為打壓者,哪有不敢提的條件,這不是你要我開口的嗎。
他照樣咄咄逼人,寸土不讓,“我這兩個條件,喬總更願意犧牲哪一個。”
喬蒼眉眼猙獰,一字一頓,“我答應你第三個。”
曹荊易饒有興味哦?
他忽然站起,刮起一陣勁風,他居高臨下傾壓,在曹荊易頭頂說,“各顯手段,你死我活。”
他留下這一句,拿起西裝揚長而去,曹荊易撣了撣褲腿和袖綰被飛濺上的酒水,“喬總。盛文的股票倘若繼續下跌,不出半月,恐怕就要宣告破產,從商海退出了。這可是你半生心血,把盛文保住,比什麼都重要。”
喬蒼一言不發,背對他站立,麵前的磨砂門倒映出他的驚濤駭浪的麵龐,以及身後保存下最後一杯未碎,慢條斯理飲酒的曹荊易。
“盛文終結後,大批警力會對廣東省內所有賭場、娛樂會所進行排查、掃蕩,喬總知道,他們真正的目標是誰嗎。”
曹荊易爆發出一陣低低的清朗的笑聲,“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盛文倒台,喬總的產業陸陸續續都要覆滅了。還是考慮清楚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