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萬劫不複死生相隨(2 / 3)

“算不算也是為你們解決後顧之憂,金三角犧牲的警察更不是他弄死的。”我將目光落在池潭層層疊疊朝四麵擴散的漣漪上,“幾個月不見,你倒是會推脫了,官場打交道賣弄城府那套用在我身上了。”

胡廳長訕笑搓了搓手,阿琴這時端上兩杯茶水,一杯擺在我麵前的長椅,另一杯放在胡廳長手旁,清冽甘苦的香氣頓時彌漫四散,我指尖離開池潭,甩掉沾染的水珠,拿起方帕擦拭,“從特區風塵仆仆趕來你也累了,大紅袍,提神醒腦,你嚐嚐看。”

胡廳長細細品了口,“武夷的嗎?”

我淡淡嗯,“自然,其他的我也喝不慣。”

他眉開眼笑,“武夷大紅袍天下一絕,喝上一杯也神清氣爽。周夫人的東西哪有不好的。”

他正喝著,我原本淡薄平和的臉色陡然一變,將茶盞重重摔在地上,茶水還是溫熱的,滾開的氣泡凝成白沫,浮在腳下滿滿一層,劈裏啪啦的熄滅又泛起,胡廳長呆愣住,不知哪裏得罪我,讓我如此不滿盛怒,他端著茶杯的手停滯,一聲不敢吭。

“你們是要逼死我嗎。給周家滅門了才甘心。容深故去多年,還是擋了你們升遷的路,連他的遺孀都不容!”

胡廳長大吃一驚,他匆忙擱置茶杯,驚懼起身,“周夫人,這樣的罪名我可擔待不起。”

“喬蒼的事我一清二楚,我至少也是窩藏,共犯。我和他四年不明不白,你們哪裏是動他,分明連我一起鏟除!既然要斬草除根不妨直說,何必兜兜轉轉繞圈子。拿我當傻子糊弄嗎!”

我眉目猙獰,淩厲,胡廳長在我怒吼質問下不知所措,隻得低頭沉默,我盯著他滲出冷汗的額頭,五指倏而收緊,狠狠抓住桌角,“我命令你,駁回雲南省廳的請求。”

他身體一震,“周夫人,這恐怕不能,調查走私販毒,是我們不容推卸的責任,金三角毀了多少家庭,多少子民,現在最大的魚已經浮出水麵,我們如何把魚鉤收回?”

“這是我的命令!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不遵從我的命令!得罪我,我讓你保不住烏紗帽。”

周容深在公安這條道上,頭頂隻還壓著兩個人,正部長和第一副部長,除此之外,全國的條子無論高官還是基層,都要對他惟命是從,借著他的光我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胡廳長雖說貴為一省廳長,在我麵前照樣卑躬屈膝,任我呼來喝去,我自以為能降得住他,沒想到他並不買賬。

“夫人,您何苦逼我。周部長緝毒犧牲在那片土地,毒品害您家破人亡,涉及這場風波的人太多了,喬蒼也是主謀之一。八個月前您凜然無懼踏入珠海,踏入金三角,為夫報仇,那一刻的您,怎麼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我繃直的身體忽然癱軟,眨眼便垮掉,我跌落於柱子,所有理智都被這句話潰散,七零八落拚湊不起。

我的確該痛恨,但這個人是喬蒼,我怎麼做得到。

我隻能為他罔顧是非,罔顧善惡,自始至終,我對他的恨,都逃不過風月,逃不過嬉鬧,逃不過情愛。

“如果。”

我咬了咬牙,本想質問胡廳長,如果容深還活著,還有回來的可能,能不能放過喬蒼,然而這話衝到嘴邊,倉促滾了滾,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黑狼在金三角水深火熱,仍徘徊在老K,紅桃A與老貓的毒窩內鬥智鬥勇,收集證據,一旦被泄露,他勢必生死垂危,我不能為了保喬蒼,就捅破他的秘密推他入漩渦。

我痛苦捂住臉,曾經無數次崩潰與悸痛,都不及這一刻來勢洶洶的絕望,這顆心髒幾乎墜入萬丈深淵,跳下蒼茫大海,死在強烈的壓迫與撕扯中。

“如果他肯幫你們圍剿金三角,進展會順利許多,也可以少死很多人,能不能…”

“周夫人。”

胡廳長打斷我,他語氣沒有起伏,沒有波動,他落音的一刻,我就猜出了結果。

“您真以為,僅僅是走私這件事,讓我們動了除掉喬蒼的念頭嗎。我可以為您調出幾十年來南省所有涉黑頭目的生平記錄,唯有喬蒼,他三番兩次將我們逼入絕路,在眼皮底下平安脫身,他太囂張了,也太不知收斂了,即使他沒有濫殺無辜,沒有危害百姓,甚至作惡有道,功成名就,他也是徹頭徹尾的壞人。”

他說完這番話,向我鞠躬告辭,轉身走出樓台,我陷入沒有一絲光亮的漆黑中,什麼都看不到,隻能聽到自己急促哀戚的呼吸聲,和陳舊泡了雨水的木質回廊在踩踏下發出砰砰的悶響。如同戰場激昂的鼓點,深海旋風和傾盆雷雨,在猖獗的激蕩後,歸為沉寂。

我掩埋在手心內的臉孔,不知何時一片濡濕,那竟然不是溫熱,而是冰冷,像北城的冬雪,流淌進曲折的掌紋。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為什麼這世上的黑暗那麼多,偏偏不放過喬蒼。

就因為他拿命相搏,翻越了海浪般的屍骸,站在了金字塔尖,所以他注定礙眼,注定麵對殺戮,注定不能逃脫,不能安然餘生嗎。

阿碧從矮小逼仄的假山後現身,她走到我身旁,輕輕觸摸我顫栗抖動的肩膀,“何小姐,大勢已去,您不要再抗爭了。”

我神情空洞靜默,遲遲沒有回應,像被詛咒吸食了三魂七魄。她手移開我肩膀,握住我蓋在臉上的手,帶著我一同墜落。

她指甲敲了敲那枚戒指,“摘掉吧,不要被牽連進去,何苦自尋死路。”

我瞳孔猛縮,胸口沒由來的緊迫,像一隻長滿尖刺的大手,狠狠穿透我的五髒六腑,我的血管與筋脈,痛苦猶如狂風巨浪一波比一波洶湧,驚駭,我麵容瞬息萬變,從緋紅到蒼白,到鐵灰,最終青紫,幾秒鍾後所有氣血都湧上喉嚨,凝結為一股炙熱火辣的猩甜,我身體前傾,倉促推開阿碧,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麵前狹窄冗長的走廊,除了那一灘血,還有無數顆星星點點的血痕,猶如米粒大小,濺落在磚石與桌凳,阿碧大驚失色,她轉身試圖飛出廊下,被我一把扯住,“我自己的身體我有數,不礙事。”

我目光凶狠定格在那刺目的鮮紅,“容深和喬慈的仇我已經報了,常秉堯死了,常錦舟瘋了,誰也不能再從我的人生裏剝奪走第二個愛我的男人,我寧可血流成河,萬劫不複,也不允許。”

“何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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