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離婚(3 / 3)

我朝她點頭,“我來探望一個病人。”

她問我哪一位。

“常錦舟。”

她微微愣住,“喬太太嗎?”

她這樣一句把我也問愣了,我問她怎麼知道,她笑說喬先生正巧也在裏麵,還打發走了我們的護理,說是有私事要談。

喬蒼為她的病才提早回來,我也猜到了,隻是沒成想他耽擱了兩日才露麵。

我側過臉示意阿碧,她取出一遝錢交到護士手中,拉著她小聲說,“我們主人和常小姐是朋友,但與喬先生不熟,今天過來的事,麻煩你保密。”

護士接過錢疊好塞入口袋,“我明白。”

我們跟隨她跨過鐵門,往樓宇深處走,許是對這地方打心眼裏排斥,總覺得空氣冷颼颼的,寒得頭皮發麻,攏了攏衣衫也不管用,雞皮疙瘩一層層往外冒。

我腳下邁出得很遲疑,若不是阿碧在旁邊攙扶著,我都打了退堂鼓。我不怕鬼神,更不怕人心叵測,卻很怕這些分明是人,但又不像個人,她們要做什麼常理永遠無法揣測。

長長寬寬的回廊飄蕩著哭聲,笑聲,唱戲聲,淒淒慘慘戚戚,從每一扇房門內溢出,突如其來的一隻蒼白枯瘦的手伸到欄杆之外,朝我奮力揮舞,我隔著慘淡的白光看清那是怎樣一張臉,蒼老的,青灰的,皮包骨的,晦暗無神的,她朝我咧開嘴笑,問我要不要花。

我停下腳步,好奇問,“花?”

她從口袋內掏出一抔破碎的衛生紙,隔著柵欄扔在我身上,哈哈大笑,捏著嗓子唱戲般嚎了一聲茉莉花!

她拍著手跳腳,“這些花都送給你!”

她不知為什麼這樣高興,轉身離開門口,往屋子裏麵跑去,我追上幾步,看到她在窗前不停的旋轉,跳舞,直到失去平衡和方向,跌倒在冰涼的石灰地,她神情忽然變得空洞,歪著頭呆呆和我對視,嘴裏念叨著你這個賤人,又是你。

我心口仿佛壓住一塊巨石,百感交集,千絲萬縷。這些女人,她們都曾年輕明媚過,都曾對這個世界每一份感情懷有期待,直到顛沛流離,飽受欺騙,傷痕累累,成為閻王殿前的絕路上苟延殘喘的瘋子。

阿碧抖了抖身體,“她們都是因為什麼瘋的,怎麼這副鬼樣子,她們認不得人了嗎?”

護士說連自己都不認得了,還能認得旁人嗎。送來就是這樣了,有些年紀大的,也從未見過她們的丈夫和家人來探視,早已不聞不問,嫌棄是個累贅了。

我將視線從聲嘶力竭叫喊花的女人臉上收回,訂了定心神,“能讓女人發瘋的,隻有男人和死嬰。”

我留下這句比空氣溫度還寒冷涼薄的話,側過身繼續朝前走,護士帶著我穿梭過一條冗巷,經過三重塗漆的鐵門,兩截回廊,停在了一扇藍綠色的房門前。

門和牆壁都有些年頭,看上去不過一副空殼,破敗而搖晃,輕輕一碰便嘩啦嘩啦震落白灰,憔悴而狼狽,相比較這一路走來,天翻地覆鬼哭狼嚎,這裏頭反而很安靜,安靜得如同沒有人居住。

我伏上安裝了柵欄的窗口,沒有阻擋玻璃,隻是一麵虛空,柵欄間隔一個半的拳頭大小,能夠送水送食,生了鏽的鎖似乎在告訴我,這窗子常年也不會打開。

淩亂的單人床上坐著一個女子,她穿著肥大的病號服,幾乎把她身體完全套住,她蜷縮雙腿雙手抱膝,亂糟糟的頭發下,掩藏的一張蠟黃清瘦的臉,正是常錦舟。

她呆滯仰望麵前的男子,她不認識他,又仿佛認識,隻是叫不出名字,她隱隱有癡傻的笑容,溫順吞咽著他喂給自己的白粥。

她含糊不清觸摸喬蒼戴在拇指的扳指,“這是什麼。”

喬蒼沒有回答,喂完最後一勺把空碗放在床頭,“以後的生活,你什麼都不會缺,吃喝會有人來喂你,我也會定期來探視。”

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隻是盯著他似曾相識的英俊臉孔,和身後搖曳的窗紗在笑。

喬蒼看了一眼角落站立的秘書,後者遞上一份協議,他接過後打開,“錦舟,離婚後,我依然贍養你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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