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七章 我始終隻有你(3 / 3)

臨近中午,喬蒼去西雙版納和景洪安排他回特區不在這段日子裏金三角需要走私的貨物和路線,我拿出包裏的手機給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發了條短訊,然後進浴室洗澡梳妝精致穿戴後,吩咐阿碧送我去茶樓。

我抵達雲霧山莊,那輛熟悉的車還未曾停泊,我留下阿碧在外麵等,獨自坐在櫥窗和大門之間的位置,白色的山水屏風隔斷了三周,隻露出一麵窗子,澄淨的玻璃娟秀了雕花,對岸的烏江溪流溫水潺潺,岸旁蹉跎了百年的磚石有些殘破,車胎碾過時,刮落一層浮塵。

像極了一去不複返的歲月。

侍者將生茶放在鼎爐上,劃了根火柴點燃,木炭的味道散開,有一絲香氣,我問是什麼炭,他說就叫香炭,雲南特有的,往年來旅遊的人走之前都會捎上一包。

他離開後我用一片錫箔壓了壓火焰,讓茶水沸騰得慢些,隨手翻閱著桌上的茶道書打發時間,大約過去十幾分鍾,餘光瞥見屏風後的門扉微微晃動,一抹人影閃了進來,腳步沉穩無聲,我沒有側過臉看,也沒有打招呼,放下書拿起蒲扇,對著火焰搖曳,將茶水升溫,壺上升起嫋嫋白霧,隨一聲聲滾開的沸騰,霧氣越來越濃,越來越重,幾乎將麵前的空氣都變得混沌。

男子在我對麵坐下,摘掉黑色的圓沿帽,也沒有開口。

又過了幾分鍾,等到茶水徹底煮熟,我才笑著抬起頭,“五哥,嚐嚐我親手沏的茶,廬山雲霧。”

容深昔年最愛廬山雲霧,他喝這茶幾乎不要命,難得有東西讓他貪嘴,他常常入夜都還喝一杯,喝了便睡不著,壓著我做愛,做到疲倦才睡。

那些年年歲歲,那年黃昏深夜,他撫摸我鋪陳在他腿上的青絲,他說,“何笙,你就是我失眠的解藥。我如果這輩子都失眠,你也這輩子都逃不掉。”

我說不是我,也許還有其他女人。

他說隻要我喝廬山雲霧,解藥都換不了。

我淡淡的眸子掃過他的臉,他風平浪靜毫無波瀾,伸手將我舉在半空的茶盞接過,滾燙的溫度滲出陶瓷,仿佛一團小小的火球,他皺眉放下,許是經曆過的爆炸槍戰太多,曾經非常怕熱的我,再也不畏懼。

我們相對沉默,隻有這壺茶還隱隱活潑生氣。

良久後他忽然開口問,“什麼時候學會的。”

我知道他在說大爆炸那晚,我卷入戰火內對泰國毒販開槍廝殺,我故作不懂,笑著反問,“我學會了什麼?我以前又不會什麼?”

他停在杯口的手指微微晃了晃,一言不發。

我找侍者要了一桶冰塊,為我們兩人的茶水內各自加了一點,在他端起的霎那我說,“我要回去了,明天走。”

他又是一頓。

我側過臉凝視那條緩慢流淌的江河,“這一次來我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結果,或許對於殘忍的真相來說,沒有結果是最好的,而對於原本就令我高興的真相,我又失望了。記得第一次踏入邊境,我像個莽撞的瘋子,什麼都不管不顧,憑借一腔孤勇,跌進了老K手裏,隻為了見你一麵。第二次來我手上染了血,也差點送了命,你還是什麼也不肯說。”

茶蓋在他指尖,浮蕩過水麵,微不可察的輕響淡淡散開,“想聽聽你在金三角當臥底之後我的故事嗎。”

他仍舊不語,沉寂的目光定格在我臉上,似乎抗拒聽我回憶這爾虞我詐生死彷徨的兩年時光,他會心疼,會觸動,會覺得自己太殘忍,可又難以開口製止,沒有人不想知道,一個女人如何撐起這風風雨雨變幻莫測的生活。

“容深最初犧牲那段日子,我幾乎垮掉,不吃不喝不睡,每天守著他的遺像,他遺留的警服,哭過後沉默,沉默後繼續哭,恨遍了天下人,更恨我自己。我記得他離開那天,天色很昏暗,庭院裏的花落了,他走得倉促又決絕,我整顆心好像被他的腳步踩得撕裂,我留不住他,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悔恨。”

黑狼凝視那盞茶,霧氣拂過他清冷的眉眼,我看不到漩渦,看不到波動,他兀自垂下,隱去了所有漣漪。

“為了爭奪蒂爾,我曾有半年時間和喬蒼反目為仇,我們彼此暗算,彼此試探,彼此壓製。麵對公司裏一張張不服從我,羞辱我看輕我的臉,我無所不用其極,那半年太煎熬了,你根本無法想像,一個女人在男人的天下裏爭一席之地,是多麼艱辛痛苦。”

我握緊拳頭,眼前浮起彌漫的水汽,“再後來,我得知容深的死不僅僅是意外,更是陰謀,是無數人罪惡的聯手。他的權勢,他的睿智,他反黑的魄力,甚至他的女人,都成為了常秉堯逼死他的誘餌。我使出渾身解數誘惑那個男人,住進常府做他的姨太,攪得那座家宅天翻地覆,那麼多人因我心中的仇恨而死,因為擋了我的路而死,我早已回不了頭。”

黑狼端起茶杯,冰塊融化,水已冷卻,苦味刺喉,他沉默喝光了全部,撂下的一刻,他手指微微抖了抖,抖得壓抑,抖得克製,抖得痛苦。

我將眼角的淚水抹掉,離開經過他身邊時,他忽然毫無征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他滾燙粗糙的掌心和五指,比每一次我擁抱他都還要火熱。

我半副側身倏而僵硬,心髒也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

他躊躇猶豫許久,薄唇內沙啞吐出兩個字,“抱歉。”

我竭力克製澎湃和激動,也克製更想挖掘真相的渴望,凝視麵前屏風上懸掛的一扇透明珠簾,“抱歉什麼。他是他,你是你,你為什麼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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