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你和他今晚必須死一個(1 / 3)

我看向窗外夜色濃重的長街,這趟街似乎怎麼都走不完,長到沒了盡頭。雲南的荊葉林在黑暗之中舞動,我記得它很刺手,細細的毛刺兒和白絨,一根根生在葉子的紋路上,為它抵禦風霜,抵禦季節的屠殺。

我沉聲說,“我知道。”

二堂主將車駛入一條狹窄的巷子口,他減緩車速回過頭問我,“您有法子洗脫嗎?”

我搖頭,“沒有。有些惡行可以隱瞞在黃沙下,永不見天日,而有些不能。”

二堂主被我麵對絕路還這樣坦然無畏逗得哭笑不得,“那您為什麼要去涉險呢,人在逆境中自保就夠了,您本身也不是良善的人,何必在這事上執著行一次善舉。蒼哥與薩格全部死了又如何?您不要忘記您這次來的目的。”

“常秉堯死於槍擊。”

我忽然說了這麼一句,二堂主頓時一愣。

“我下了砒霜,下了泰國迷迭香,他身子被折騰垮了,但也不至於死這麼快,是喬蒼擊斃了他,將這條命轉移到自己手裏,為我洗清了血債。”

阿石大驚失色,他手臂探向後座,試圖推搡喚醒我,“何小姐!你糊塗了嗎?”

二堂主是常秉堯的人,他剛跟我不足兩月,對舊主的情義自然勝過我,我如此直白坦承了死因,相當於把那段不可告人的過往浮上水麵,激發他們起義反叛的忠肝義膽。

我將視線從窗外轉移到他身上,“我和喬蒼,是沒有辦法說清的恩怨,這幾年我恨過他,想過逃,想過殺掉他,也想過就這麼糊裏糊塗過下去,什麼都不顧及。雖然外人眼中的我這樣強勢,聰慧,但如果沒有他,我也許死了無數次。死在老K手裏,死在常錦舟手裏,死在薩格手裏。死在那些看不見的藏在暗處的手。”

我指了指自己心髒,“它很空,又很滿,很熱又很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到底裝著誰,裝著什麼,還能跳動多久。世人說聰明反被聰明誤,有時候的我很愚蠢,很執拗。”

我透過後視鏡凝視二堂主和阿石複雜的臉,“我當然可以獨善其身,把一切推脫得幹幹淨淨,但我說服不了自己遠走高飛。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在這裏,他們即將上演生死殺戮,他們都有可能死去,我的後半生都再也見不到那張臉,再也不會擁有那些時光。”

我捂著眼睛陷入黑暗,掌心是一片濡濕,順著骨節、手廓一點點流淌,墜落於裙擺和腳上,我無力癱倒在座椅,隨著每一次越過坑窪的輕顫而微微顛簸,車緩慢行駛出這趟狹窄寂寥的小巷,通往一條寬闊的十字長街,我鬆開的指縫間是兩旁闌珊璀璨的燈火,人潮擁擠的小店,以及一排排佇立千百年滄桑刻滿年輪的樹。

二堂主為難說,“雲南省廳,緝毒大隊,廣東省廳,都知道您這位部長夫人,您也用這個身份走了許多捷徑,壓了許多事,一旦您涉案後果不堪設想,您是知法犯法,戲弄公安人員於股掌之間。何況您還參與了毒品走私。”

我將手從臉上移開,觸摸冰涼堅硬的玻璃,光束凝結為一顆顆小點,在我的指尖掠過,融化,消失。

“我對不起容深,也對不起喬蒼,我隻希望自己不做一個無情無義的逃兵,遺忘金三角的戰火紛飛,躲在安穩角落裏享樂。哪怕死,我也要看著他們死,我至少可以擦掉屍體上的血,讓他們體麵走。”

二堂主蹙眉許久,他和阿石對望一眼,都沒有再開口勸阻。

阿碧認識喬蒼的司機,得到消息是兩日後的深夜行動。這麼大一盤棋局牽連的棋子太多,很難不走漏一點風聲,西雙版納是薩格地盤,到處都是泰國毒販,她極有可能窺見了苗頭,在沒有確定之前不舍得與喬蒼挑明,硬碰硬又不是明智之舉,我懷疑她會采取迂回策略,擒住喬蒼的軟肋做王牌,如果事情屬實,她就寧為玉碎,如果虛假,她再無聲無息撤手。

我縝密安排了十幾名身手最好的馬仔持槍埋伏在酒店四周,尤其是窗外和後門樓梯,布下天羅地網等對方入坑。在安然無恙度過一天一夜後,第二日深夜我正睡著,聽到窗戶玻璃發出一聲被撞擊的脆響,我猛地從床上坐起,謹慎盯著看了許久,一隻手臂扒住了窗框,正在死命掙紮,然而底下卻像是有另一股重力扯住,將他又一次扯落。

我拿起床頭的風衣披上,慢條斯理走過去推開窗子,瞥了一眼牆壁晃動得難分難舍的黑色人影,腔調不高不低提醒,“活捉,別見血把條子引來。”

暗處埋伏的二堂主回了一聲知道,我將木栓支住窗柩,返回桌前格外精細泡了一壺茶,饒有興味觀賞茶葉含苞待放的樣子,對樓下的喧囂廝打兩耳不聞,直到幾分鍾後徹底平息,對方似乎被降服,阿石臉上掛了不少彩兒,他蠻橫將人踢進來,抹了抹鼻子,“何小姐,都在這裏了,一個沒跑。”

他話音未落,二堂主扔出幾把匕首和槍械,摔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脆響,他彎曲手臂用肘關節重重磕打馬仔的臉,“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何小姐地盤上擄人?見閻王都不知道怎麼見的!”

我飲了半杯,吃了幾顆紅棗,才慢悠悠側過臉打量這群俘虜,大約有八九名馬仔被困在一張帆布織就的大網中,網格子很細密結實,牙齒根本磕不開,是金三角這邊專門用來收拾叛徒的,捆在裏麵火燒,活埋,放毒氣,每一樣都可以讓人極其痛苦慘烈死去。

薩格從不會慢慢玩,都是手起刀落幹脆處置,所以他們根本沒有見識過這種刑法,都不知所措奮力掙紮,齜牙咧嘴試圖找尋突破口。這滑稽有趣的一幕令我不由笑出聲,“泰國佬兒可真是蠢,竟然敢在中國地盤上作威作福,奴隸別國毒販,薩格調教了你們這麼多年,還是狗屁不懂的廢物。”

他們梗著脖子不承認自己的來曆,一副寧死不屈的傲慢囂張,我端起茶杯,往水麵吹拂了一下,葉沫四下散開,浮蕩在杯口邊緣,露出中間一片瑩潤的褐綠色。

“以為請我去了兩次,我的住所就是無人之境了嗎?她倘若掉以輕心,我殺她易如反掌,她趁虛而入自然是百發百中,我稍加防範,她這招數就不靈驗了。偷襲是小孩子過家家,可悲她堂堂大毒梟,也被逼到這份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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