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中秋,這月亮也越來越圓了。
自從時歌離了汝京,林裴澈的心情一直不大好。
白日裏迎來送往的周旋在百官中有說有笑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在人後,卻也再沒了笑容,
每每入了夜,更是常常獨自一人坐在荷花池的涼亭裏飲茶,周身散發出來的寒意讓兩個近身伺候的丫鬟大氣都不敢多出,生怕自己呼吸重了都會惹惱了這位主子。
池塘蛙鳴之間,涼亭中忽然就多了一個人,即使是在這夜深人靜處,竟也沒發出半點聲響。
一旁剛添好了茶水的丫頭不經意的抬了抬眸,猛然撞上一長戴著銀質麵具的臉。
唇角帶笑,那笑意卻如至冰窖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小丫鬟被嚇得驚呼出聲,差點打翻了手裏的銅壺。
知道自己失了儀態,小丫鬟跪在地上連連告罪。
林裴澈本就心情煩悶,這一動靜下來更是不悅,冷冷的瞥了來人一眼,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了下去。
來人自顧自的在林裴澈對麵坐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調侃道:“這花前月下的,看來時歌走了,林相興致也好了許多啊。”
“這公主出發也有幾日,不知路上能不能喝到這樣好的茶,”來人端起茶杯輕嗅,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差點忘了,荊溟在她身邊呢,這郎情妾意的日子想必是蜜裏調油,就算是白水,喝起來應當都比這茶更香吧。”
“閉嘴!”提起荊溟,林裴澈瞬間陰了神色。
若此刻麵前站著文武百官,必定早就被林裴澈這疾言厲色的模樣嚇得噤若寒蟬了,偏來人還是一副無謂的樣子聳了聳肩。
林裴澈握著青瓷茶杯的手緊了又緊。
一直以來他都不願去想感情的事,他的身份注定了事事都要先顧大局,不能有絲毫的行差踏錯,兒女私情於他而言,若是如意不過錦上添花,若是不如意……
說起來,打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背負的是什麼後,就沒有想過成全自己的兒女私情。
他知道自己對時歌動了情,也看出了時歌和荊溟的兩情相悅,原以為自己不會執著於此,但當時歌說要和荊溟一同離開的時候,他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甚至想不顧一切的,隻要將時歌留在身邊便好。
這樣的想法事後想起,連他自己都覺得危險,是以他也就放任時歌離開了汝京。
本以為她不在身邊便能靜下心來籌謀大局,但這會兒他才明白,僅僅隻是聽見她的一個名字,都能牽動他所有思緒……
“馮淮。”
“屬下在。”話音落下的同時,馮淮已經跪在林裴澈麵前垂首恭敬的等待指示了。
指腹摩挲著溫熱的杯沿,林裴澈淡然道:“她……可有什麼消息?”
馮淮起初還愣了一瞬,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家主子口中的“她”是何人。
“前幾日令儀公主便留了書信帶著兩個侍女單獨離開了,荊溟亦跟隨其中,今日的消息,我們的人在留縣見到了他們的蹤跡,但礙於荊溟在側不好尾隨跟蹤。”馮淮趁著話落之際抬眼看了看林裴澈,見自家主子神色無異,但眉宇間冷凝的氣息卻再明顯不過。
正遲疑著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林裴澈淩冽的眼風已經掃了過來:“還有什麼,都一並說了!”
“還有……”馮淮有些心虛:“荊溟似乎一直在暗中調查您的事,也、也不知道他查沒查出些什麼。”
“隱藏了這麼多年,到底還是被懷疑上了。”看著林裴澈越來越冷的臉色,來人似乎有些幸災樂禍:“你說究竟是荊溟懷疑你呢,還是你那有婚約的令儀公主懷疑你呢?”
林裴澈斜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來人見好就收,端起麵前的茶杯細細品著不再說話。
林裴澈揮退了馮淮,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隻垂眸看著滿池的荷葉,讓人猜不出心思。
就這樣足足坐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兩人都不曾再說一句話,直到林裴澈起身,徑直離開了涼亭,來人看著他堅定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笑來。
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茶,仰頭而盡——
“真是好茶。”
……
“公主,這樣不好吧?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肯定又要訓斥您了。”葵心膽怯的跟著蕭靈均躲在帝宸宮門口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很是不安。
自從在宮宴上林相當著文武百官與南疆來使的麵說和令儀公主有婚約後,她們公主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先是發了好一通脾氣,之後更是日日以淚洗麵,直到得知時歌要離開汝京了才有所緩和。
“公主,已經快正午了,午間日頭烈,咱們還是回宮去吧。”見蕭靈均不為所動,又瞧了瞧那緊閉的殿門,勸道:“許是皇上今個兒留丞相大人用午膳也不一定呢?要不……奴婢陪公主用了午膳再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