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軟榻,輕紗帷幔。一位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女和衣而臥,一雙美目睜的大大的虛望著房頂一動不動。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斷的下了三日,院子裏的青石路上到處都是一窪窪的淺坑,一位青衫婢女模樣的小姑娘手裏端著一個托盤急匆匆的踏過水坑朝屋這邊奔來。
“來了來了,這是剛從迎客樓買回來的白玉燕翅粥,我可是馬不停蹄啊,素雪你摸摸這都還燙手呢。”
“給我吧,你這衣裳都濕了,趕緊先去換身幹淨的省的著涼。”素雪一手接過托盤一手掏出絹帕為半闕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小姐自兩天前就突然開始不思飲食,成日就躺在床上發呆,府裏的廚子已經將以往所有小姐愛吃的東西都做了個遍也不能讓小姐有半分胃口。迎客樓的菜肴小姐一直是讚不絕口的,隻盼小姐能吃上兩口,她們也才好向夫人有所交代。
“小姐。”在外間輕喚了聲,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素雪不覺將眉頭又緊了一分。將盤子放在軟榻旁的小桌上勸道:“半闕去迎客樓買了小姐最愛的燕翅粥,小姐試試吧。”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之無關,少女連視線都不曾移過半分,要不是還有呼吸都讓人覺得莫不是過了世吧。
“小姐小姐!”半闕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我聽小采說將軍還有一個月就回京了,將軍這次不僅打退了東榆還收回了失地呢!”半闕還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講著,全然沒發現少女徐徐的回了神。
將軍……西涼的大將軍時向遠?是了,她現在的身份是大將軍的嫡女,叫什麼來著?時歌?好像是這個名字吧,再多她也記不清了。
素雪見少女總算是有了點笑意,暗暗朝半闕使了眼色示意她多說一些。大將軍常年在外打仗,待在府裏的日子屈指可數,這一次和東榆的大戰一去就是大半年,眼見再過幾個月就到年關了,現在大將軍大勝而歸,定是能留在京中過年了,小姐心裏也肯定高興得緊。
像是為了印證素雪所想,時歌側過身曲臂支著頭似是認真的在聽半闕說話,實則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思緒早已經飄到了遙遠的那個地方,那個西涼與南疆的交界……
“林裴澈!為什麼?難道我的喜歡於你而言就這麼不堪忍受,你竟這樣報複我?讓我背井離鄉嫁去那鳥不生蛋的南疆!”隨著她的一聲質問,原本就陰沉的天空突然降下瓢潑大雨。
“公主慎言,公主乃皇上嫡親妹妹萬金之軀,和親也是為國為民,何來臣報複一說。”
“你少在這冠冕堂皇,如今大局已定我也不過是找你要個說法。”遠處,她的侍婢葵心拿著傘急匆匆地跑來為她擋雨,她嘴角揚著嘲諷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人,看著他站在大雨裏一寸一寸的濕了衣襟,仿佛隻有讓他難過了她的心裏才會稍稍平衡一些。
“公主和親南疆是皇上的意思,更是公主深明大義為保西涼不受戰爭之苦。”即使渾身濕透林裴澈也依舊筆直的站在她麵前與她對視,神色淡淡不卑不亢。她當初是多麼的喜歡他這樣的氣節啊,可如今她也討厭他這樣的氣節!如今她隻想看到他狼狽、看到他低三下四的模樣!
“萬金之軀?”她挑眉,卻見他眼神微眯,這是他警惕的姿態。正如她了解他一樣,他又何嚐不是對她的脾氣也了如指掌呢。
但!那又如何!突然伸手將雨傘打落在地:“既然我是萬金之軀,那你就為我遮風擋雨吧。”她是西涼最尊貴的公主,從來不介意用身份來讓別人低頭。
他沒動,她也不動。葵心站在一旁擔憂得看著也不敢有所動作。仿佛是過了很久,久到她的衣服濕了大半,發髻有些散亂,他才徐徐的彎腰撿起那柄傘替她遮上。她抬頭,咬牙切齒道:“林裴澈,你真是好得很!”
待她還想再嘲諷一番的時候,遠處送親的大隊忽然亂了起來。“刺客!有刺客!保護公主!”
“刺客?”遠處送親的隊伍已經亂成了一團。雖然有些疑惑,但她更多的卻是不屑,正打算上前去看個明白不料林裴澈一個閃身擋在了麵前:“公主不逃麼。”
“逃?”仿佛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她是和親的公主,一人之身關係著兩個國家。兩國聯姻,送親隊伍由鎮國大將軍親自護送,浩浩蕩蕩足有上萬人之多,就算刺客再如何武藝高強,車輪戰都能耗死他們,更何況她還有荊溟……
“荊溟呢?”被她突然的厲聲質問嚇住了,葵心下意識地跪倒在地:“荊、荊侍衛……在皇、皇宮。丞相大人說、說荊侍衛是……”支支吾吾間眼神不住地瞟向林裴澈。
“像他這樣的影衛是隸屬皇家而非個人,所以他並不能隨公主出嫁。”林裴澈淡淡道。隸屬皇家?真是可笑,何時皇家的事也輪得到他這個外姓臣子來指手畫腳了?原不知,他竟可以無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