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苦竹郎君(4)(3 / 3)

“白汀消失之後,仙魄四散在鳳凰嶺各處,我和穆笑曾經去尋找過。”應春晃動著手裏的茶杯,“但沒有找到。”

“白汀的仙魄應該是被別的精怪吸收了。”甘露仙應道,“畢竟那是山神的仙魄,可增進的修為不止一星半點。”

應春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

“我們探問出來的卻不是這樣。當時有不少鳳凰嶺的精怪因為山神隕落而出走,有的人舍不得白汀,收集了她的仙魄,卻也不吸收,就這樣帶著離開了。”

“什麼?”甘露仙吃了一驚,“是誰?”

“我忘了她的名字。”應春說,“她非常喜歡白汀,我記得以前常常能在留仙台見到她的。她是一個木芙蓉花精,鳳凰嶺上很少見。”

甘露仙沒料到居然還有這樣一層往事,低頭默默不言。

“她離開鳳凰嶺的時候,很多精怪都看到了。她手裏捧著不少山茶呢。有精怪向她討要,她還不肯給。”應春的聲音漸漸低了,“後來,從別處飛回來的鳥雀告訴我,它們在人的村子裏看到了她。”

“人的村子?”

“她和人在一起了。”應春遙遙望向留仙台,“希望她沒有和人生下孩子吧。突破了六界約的孩子,生來短命,活不下來的。精怪的血脈一旦與別的族類混合,非但不會有任何益處,反而要增加無盡痛苦。”

甘露仙也望向了留仙台。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應春所說的“裂縫”。

無可避免的,猝然降臨的裂縫,撬開封閉長久的生命,所帶來的卻不知是苦更多,或是甜更多。

留仙台下方的林子裏,苦竹郎君正舉著一片頗大的樹葉用於避雨。

蟲落的頭掛在樹枝上,正跟他說話。

“記住了嗎?一定要進入留仙台。這是巫十三的叮囑。”

苦竹露出了厭煩之情:“巫十三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們進入留仙台?想要蠱惑女人,我根本不需要進入她的家中。”

蟲落冷冷地笑了:“可你在這裏都蠱惑了誰?”

苦竹頓了頓,咬牙道:“我剛剛跟你說的你又記住了麼!這座鳳凰嶺上有兩個神靈和兩個精怪負責守衛山嶺和保護山神,其中有個叫應春的尤為可惡,他日巫十三占據了鳳凰嶺,應春一定要留給我!”

蟲落打了個嗬欠:“你說的這些事情,我也已經打探清楚了。你能不能發揮發揮自己的本事,別說什麼應春應夏了,先把山神搞定。”

苦竹抬頭看著蟲落,忽然咧嘴笑了。

他笑得十分怪異,英俊的臉上頓時顯露出猙獰的邪氣。

從他口中,竟鑽出一條黑色的小蛇。

苦竹喉頭動了動,那蛇又被他吞入了腹中。

“隻要把這條蛇放進山神嘴巴裏就行了,是吧?”他舔了舔嘴唇,“這有何難。”

蟲落垂下腦袋,眼神裏滿是憐憫:“苦竹,你搞搞清楚,你的本事真的沒有那麼大。世間這麼多女人呢,連我都覺得你蠢,你認為山神比我眼神還差?”

“蟲落,這世上能有我這副皮囊的男人不多。”苦竹勾起唇角笑道,“尤其我現在這副打扮,女人往往是沒什麼戒心的。要知道僧佛無欲,一旦被人間美色勾起了興致,無欲便成了狂欲。對女人來說,無欲者因自己動欲,沒有比這更能讓她們興奮的事情了——蟲落,你在聽我說話麼?”

“沒有。”蟲落倦倦地說。

她的心思全落在苦竹那句“世上能有我這副皮囊的男人不多”上了。

誰說沒有?她心中暗想,我在鳳凰嶺曾見過一個。

不止皮囊精致,性子也比你更有趣。

苦竹在樹下絮絮叨叨,蟲落無法認真地回憶楊硯池跟她說過的那幾句話,不由得低頭看向苦竹,語氣裏帶了刻薄與挖苦:“那你打算怎麼引起山神的注意?”

說實在話,蟲落認為巫十三一開始就不應該讓糕糜先生過來。和糕糜先生相比,苦竹的行動力極強,而且效率更高:他在鳳凰嶺裏亂走,隨口問了個愛臉紅的兔子精,兔子精便把山神居所的位置說出來了。

苦竹聽兔子精說家中有病人需照顧,井水又不能用,因而才在河邊徘徊,便直接幫人打了兩桶水。兩桶水換來這個回報,蟲落認為這何止是不虧,簡直賺得翻倍。

“兔子精也挺可愛的。”苦竹抓了抓下巴,“但太小了,我不喜歡,摸起來感覺不好。”

蟲落又打了個嗬欠:“別說廢話了,你還是打算裝可憐?”

苦竹點點頭:“山神,應當是很慈悲的。”

想了想之後他又補充:“比那個叫應春的女人慈悲。”

再抬頭時蟲落已經消失了。她趕著回去跟巫十三稟報苦竹的進展和倆人在鳳凰嶺獲得的所有情報。

苦竹扔了手裏的大樹葉,在留仙台下淋雨。

等了許久,正在他猶豫是否應該把腹上痊愈的傷口撕扯開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憐之時,從山道上走來了一個撐傘的少女。

苦竹頓時精神為之一振,立時躺倒在地。

來者正是程鳴羽。她回留仙台這一路走得很慢,心裏一時想著母親與白汀仙魄之事,一時又想著楊硯池說要教自己法咒的畫法。

楊硯池本身是沒有任何法力的。他小時候長桑雖然教過他畫法,卻最終無奈接受他根本沒有任何能力使用法咒的現實。

“我畫不出來,但我懂得這些法咒的畫法。”楊硯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記性很好的,你信我。”

程鳴羽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楊硯池這樣一說,她確實就信了。

連這把傘也是楊硯池給的。

鳳凰嶺上的人出不去,日常之物都要委托應春伯奇等人到外麵取回。楊硯池家裏隻有這樣一把傘,還是觀從應春那兒要來給他的。程鳴羽心想,得盡快還回去才是。

她想得入神,差點被腳下躺著的人絆倒。

低頭看時,程鳴羽眼皮不禁一跳:是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