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鳴羽腳尖踢了踢那躺在地上的和尚, 彎腰的時候雨傘歪斜, 雨水順著傘麵淌下來,全澆在那顆光腦袋上了。
苦竹動了動, 艱難抬起頭。
“和尚, 你怎麼了?”程鳴羽問。
苦竹將準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小僧一路化緣至此, 又餓又累,還受了傷, 著實走不動了。”
程鳴羽看著他, 神情很憐憫:“你怎麼會到這裏來呢?鳳凰嶺已經封山了。”
“我是封山之前進來的,聽聞鳳凰嶺山神仁慈向善, 小僧特來求見。”苦竹主動提出了要求, “可現在……還請施主救救小僧。”
程鳴羽有點兒吃驚:“你來找我的?”
苦竹比她更吃驚:“你就是鳳凰嶺山神?”
這可大大出乎苦竹的意料。在他印象中, 凡是與“神”字有點兒粘連的仙子,無不姿色出眾,玲瓏俏麗。可眼前的少女,勉強算是容貌秀氣端正, 渾身上下, 卻沒有半分超凡脫俗的仙氣。
苦竹畢竟是久經沙場,立刻調整表情, 作出又驚又喜之狀:“原來小僧想見之人正是施主……這緣分不可謂不奇妙。”
程鳴羽無心聽他說的什麼,點點頭直起身。苦竹滿心以為她會將自己帶回留仙台, 畢竟雨太大了, 他看起來麵目蒼白,如此憔悴可憐。
但程鳴羽卻抬了抬手。
從雨中飛來一隻渾身潔白的小雀, 落在她手背上,抖了抖羽毛。
“你知道長桑在哪兒麼?”她說,“這裏有個人受傷了,我要把他帶到長桑身邊。”
苦竹:“……”
小雀正要飛起,他一把抓住了程鳴羽的腳。
“不麻煩施主了,小僧隻要找個地方歇腳即可。傷勢不重,就是扭了腳踝。小僧主要是餓的,太久沒吃了,實在走不動路。”苦竹一邊說,一邊在心中暗罵:這雨水大大折損了他外貌的吸引力,況且這位鳳凰嶺山神看上去平平無奇,誰料卻絲毫不被他容色打動,令苦竹十分惱怒。
“找地方歇腳?”程鳴羽想了想,“正巧,我家就在附近。”
正巧,我想去的也是你家。苦竹立刻露出笑容:“多謝山神。”
“但我不準備回家,我找個人照顧你吧。”程鳴羽攙扶那和尚起身,讓他坐在濃密樹蔭之下,又用傘為他遮擋雨水。
苦竹雖然滿臉掛著濕漉漉的水,但眉目英俊,仍然是個很能打動人的乖巧和尚。
可程鳴羽隻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多看。
苦竹自從上了鳳凰嶺便連連挫敗,先在那個叫應春的女人那兒吃了癟,現在好不容易碰上個容姿平庸的,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仿佛聽到了蟲落的嘲笑聲。蟲落常說他過分自負,世上女人並非見了好看男子就要蒼蠅舔蜜一樣湊過去的。苦竹咬著牙,擰出一臉別扭笑容:“山神要找誰來照顧我?小僧從遠方過來,隻是想見你,其餘人等,並不在小僧的打算中。若有機會與山神單獨論佛,小僧一定受益匪淺。”
至於神靈是信道還是信佛,苦竹隻管亂說一通,也不理會這其中有什麼不妥了。
程鳴羽卻搖了搖頭:“我不懂佛。”
苦竹還想再說話,程鳴羽抬手敲了敲他身後倚靠的那棵樹。
苦竹不禁抬頭,發現那是一棵枝葉繁茂的玉蘭樹,此時隨著山神的敲擊,早已經落盡了花的枝條上,忽然掙出一團小小的花苞來。
毫無來由地,他心頭猛地一沉。
穆笑肯定是叫不來的了。程鳴羽一邊敲玉蘭樹一邊想,伯奇還在巡山,四處尋找山周圍的禁製是否還有遺漏之處,長桑要跑遍整座鳳凰嶺救治吃桃子吃壞了的人,因而這鳳凰嶺上,她能叫來的人也隻有一位了。
“能幫我把應春叫來麼?”她對掛在樹枝上的玉蘭花小人說。
小人點點頭,又鑽進了樹幹裏。
程鳴羽鬆了一口氣,低頭對著苦竹笑:“我為你找來了一位特別溫柔的人,她會好好照顧你的。”
苦竹抿嘴閉上眼睛,心頭一片絕望。
應春來得很快。她和她的小人兒們似乎有某種特殊的通信方式,總能以極快的速度趕到程鳴羽身邊。
隻是落地的時候,她一見蜷縮在樹下的苦竹就笑了:“又是你啊?”
苦竹在心中罵個不停,臉上還掛著笑:“施主,又見麵了。”
一聽這句話,程鳴羽更放心了:“應春,嶺子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得去把穆笑拉出來,不能讓他再繼續縮著不做事。這個和尚說是來找我的,很久沒吃過東西了,你能幫我照顧他麼?就讓他在留仙台裏呆到雨停吧。”
“來找你的?他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好吧,也行,說得過去。你沒吃過東西?”應春打量著苦竹,“那去留仙台有什麼用呀?留仙台上隻有果子蜜餞,那也填不飽肚子啊。”
她伸手去拉苦竹:“來來來,走走走,我帶你去村子裏化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