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一邊哭一邊說,結結巴巴的,程鳴羽聽了半天才聽明白。
長桑自從上次發了脾氣之後就天天呆在二曲亭,或者領阿泰四處巡邏,不肯好好履行自己的職責了。說起來他雖然是治病救人的神靈,可要不要救人,實則還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在鳳凰嶺盤桓許久,也著實是一直在為鳳凰嶺百姓做事。
程鳴羽心想,他隻是偶爾脾氣躁,其實並沒有很糟糕。
但正是由於長桑最近懈怠了,鳳凰嶺山腳下的幾個村子,漸漸出現了惡疾。
惡疾來得很快,卻不知如何患上,村人隻是見到有村民忽然倒在山道旁,渾身抽搐,四肢發黑,昏迷不醒。他們將人送至各自家中,安置一夜之後也仍不見有任何好轉。
長桑本來天天巡山,但他們始終也沒有等到長桑到來。
染病的人呼吸漸漸弱了,手腳卻不斷抽搐。有的人眼皮合不上,便圓瞪著眼珠子,呆望天花板,模樣十分可怖。
這位來找鬼師的農夫,他妻子便是莫名罹患惡疾的其中一位。他萬般無奈,想到以前曾聽人說此處有巫者名為鬼師,可以以生換死,便想來求鬼師作法,以自己性命來救人。
“鬼師用的都是邪法……況且他早就不在了。”程鳴羽沒了練弓的心思,把春山行背上,凜然道,“莫急,我去為你找長桑。今夜一定請他巡山救人。”
農人半信半疑:“你個小姑娘……你也認識長桑公子?”
“當然認識。”程鳴羽已經走出了院子,“我是鳳凰嶺的新山神。”
她一邊說一邊已經跑遠了,身姿輕盈,隻有背上的春山行在濃濃夜色裏,留下一道漸漸消逝的光線。
農人遲疑片刻,隻得轉身離開。
他沿著來路走回去,半個時辰之後才拐上山道,慢慢朝著山下走。
一麵行路,一麵唉聲歎氣,他沒有注意到山道旁立著的人影,直到人影出聲招呼。
農人嚇了一跳,驚惶地退了兩步。那人從樹蔭下走出來,竟是個白淨臉龐狹長眼睛的姑娘。
她穿得古怪,農人打量片刻,總覺得她與鳳凰嶺上其餘人不大一樣。
農人不敢搭理,想繞開她走,誰料那姑娘像被風吹起來的紙片一樣,輕盈地一步跨到他麵前。
“你家人病了是麼?”她溫聲詢問,音調又軟又柔。
農人不知為何,被她聲音牽動心中憂慮,不由得將妻子患上惡疾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那姑娘皺起眉頭,滿臉憐憫:“可憐……長桑這廝,怎麼就不管!”
農人聽她說話,竟似與長桑十分熟稔,不由得驚奇:“你認識長桑公子?”
“我是長桑的師妹。”姑娘仍舊溫柔說話,“我還有另一位師兄,叫糕糜先生,不知你是否聽說過?”
農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立刻就要跪下來:“那你、你應當也懂得如何救人吧?求仙子大發慈悲,救救我妻……”
姑娘立刻露出為難表情:“我還未出師……不過我師兄糕糜先生已經來到鳳凰嶺了。你可知鳳凰嶺木家村的位置?”
農人連連點頭。
木家村是鳳凰嶺上一個已經荒置的村子,平時並無人煙。
“木家村村頭有個廟,我師兄就在廟裏呢。”姑娘笑著說,“大哥,你要不,去找他試試?”
木家村有些難找,因長年荒置,進村的路已經被枯枝敗葉覆蓋了。
農人好不容易走到木家村,發現那路已經被清理幹淨了。村頭的土地廟裏沒了神像,空空如也。
他半信半疑,小心走進去,抬頭便看到原本放置土地神塑像的位置上,擺著三五個碟子,碟子裏裝著簡單的糕點或饅頭,尚有兩個空著。
農人心中一陣激動:他沒找錯位置。
那仙子說糕糜先生性格孤傲,但治病的本事比長桑還好。他酷愛食用糕點,隻要用糕點供奉,翌日他便會上門診治。
農人之前已經回了一趟家,拿來兩個饅頭和寫著妻子名字與生辰八字的紙條。他把饅頭小心擺在碟子裏,並將紙條折好,放在饅頭下方。
一切就緒之後,他仍覺不放心,連忙跪下,連磕幾個響頭。
無望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就不肯放手。農人在廟裏走了兩圈,發現並無任何神靈蹤跡,他不敢離開,幹脆坐在門前看著自己放置的饅頭。
等到月亮漸漸斜了,他忍不住上前翻動饅頭,卻驚訝地發現饅頭下方壓著的紙條,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他立刻又跪在地上:“多謝大仙,多謝大仙,大仙長命百歲……”
這回的響頭磕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