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時代,四五歲的孩子洗澡一般都是用大紅盆。那種挺大的,塑料的,喜慶的紅。媽媽們會事先燒好熱水,然後在正午的太陽底下,把孩子按進盆裏頭,洗洗搓搓。
許桉檸過來的時候,應期正在和應媽拚搏。
他也不是不愛幹淨,他就是覺著,有點害羞。光天化日的,他一小男子漢,被人這麼挾持著做一些羞羞的事情,多害臊啊。
這麼吵吵鬧鬧推推搡搡之間,應期小爪子一揮,就把應媽的洗發水給扇飛了。海飛絲啊,挺貴的呢,應媽有些心疼,啪啪打了他兩下出氣,轉身趕緊去撿。
被揍了兩巴掌,應期也不在乎,他坐在澡盆子裏,托著腮看天。可看著看著,眼前就多了一張可好看的娃娃臉,白嫩嫩的,大眼睛,水汪汪。
“你要做什麼?”許桉檸一過來,應期下意識地換了個姿勢,並攏雙腿,跪坐在盆裏,驚恐地看她,“你別過來。”
“阿期哥哥。”小阿檸笑咪咪地叫人,甜滋滋兒的。
應期更加驚恐。許桉檸比他小,長輩也都讓她喊哥哥,可她從來不叫,總是偷偷摸摸地叫他臭阿期、蠢阿期、傻阿期。這下忽然禮貌懂事兒了,應期受寵若驚。
但這環境不對啊,他是光著的啊!光著的,你懂吧,小雞.雞都露在外麵呢,多不好意思啊。
“你別過來,你往後退!”應期彎著腰捂著下麵,聲兒都變了。
“我不過來。”許桉檸嫌他的洗澡水髒,也聽話地不過去。她咯咯地樂了兩下,把藏在身後的小雞崽給抱出來,衝著應期晃了晃,“可我家的小黃米兒餓了,阿期哥哥。”
小黃米兒是許桉檸養的一隻小雞,雖然個頭兒不大,但那張利嘴,全院聞名。應期剛開始還不明所以,可下一瞬就變成了一副扭曲的表情。
他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眼睜睜地看著那隻小雞崽衝他飛過來,一口啄上他捂著下麵的手指頭。
血液直衝腦門兒,應期的眼睛都紅了。疼,那是真疼啊!
“許、桉、檸!”應期光著屁股跳出大紅盆,斷奶後就沒哭過的小男子漢,這次竟然落下了兩行清淚。
他叫著她的名字,鼻尖通紅地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拿毛毛蟲嚇你了,我要是再嚇你我就是小豬!小狗也行,汪汪汪!”
許桉檸隻是想捉弄一下他,根本不懂得其他隱秘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痛苦。她害怕被別人看見,也對應期沒什麼同情心,隻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就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漂亮的粉色小紗裙折射著太陽的光線,分外刺眼。
應期最後看了眼她遠去的背影,眼神絕望。他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氣一把將饑餓的小黃米兒甩走,再劈裏啪啦地跑進屋。關上門,光溜溜地躲在被子裏哭唧唧。
海飛絲的瓶子漏了,應媽去換瓶子,回來就看見這一幕。可奇怪的是,她再怎麼敲門,應期都不給她開了。
應媽習慣了應期的神經兮兮,無奈地說了句,“小崽子又犯病了”,然後就沒再管。但這件沒被誰在意的事,卻是實實在在地給應期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靈魂,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永遠無法忘記,在他四歲半的那一年,陽光溫暖。那個被他欺負了三年的小阿檸妹妹,竟然指示著一隻小黃雞,去啄他的命根子!
應期再也沒吃過雞,就算再後來盛行肯德基的時候,他也從來沒進過那個大門兒。
當許多年後,躲在隔壁目睹了一切的魯深,在醉酒後舊事重提。應期環著那個已經是他情妹妹的小阿檸,賤兮兮地咬耳朵,“哎,後不後悔,差點就毀了性福了,寶兒——”
許桉檸紅著臉頰,擰他腰上最敏感的肉兒,“你、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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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在小黃米兒事件之後,整個大院都看到了應期和許桉檸之間關係的變化。
應期終於有了哥哥的樣子了,不再拿著惡心巴拉的毛毛蟲去嚇小姑娘,有了好吃的還會分給人家一點。應媽欣慰地點頭,“哎,阿期終於長大了啊。”
許爸看著應期的變化,慢慢地也不再防狼一樣防著他。再加上應期比許桉檸高了一級,又在學校裏混的如魚得水,許爸想著,閨女怎麼的也能有個照應,也不再阻止兩個人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