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那桶也是邪門的很,不管怎麼往外舀湯喝,水位都不會減少對吧?
她動作熟練,一人灌一口,倒是省的很。
有幾個鬼魂想要越過她自己跳進投胎井,好保留前世的記憶。結果都是身形剛剛沒進井口,便被她敏捷地動作,像抓兔子一樣提溜出來……然後乖乖潑一臉孟婆湯,重新扔進去,這孩子估計一出生,沒個六七年是不會記事了。
“嗨,孟婆,你好啊。”
見她忙得不可開交,似是沒聽見的樣子,我又打了一遍招呼。
“咦?”
她突然開口了。
我去?
這聲音……如同銅鈴般輕靈,如同空穀回音般悠揚。
這是孟婆?明明是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啊?
我渾身一個激靈。之前虧得我一直嫌棄人家,誰知道這個為老不尊的老太婆,真的是個年輕女孩啊?
“你是誰啊,認識我嗎?”
我默默從兜裏掏出了手機,沒想到這東西居然也能帶過來——然後,給她亮了一下我的黑白世界界麵。
“你是……五哥?”
我感到我表情抽了抽。這姑娘喚我的時候,動不動就一口一個五“哥”,我怎麼早就沒考慮過,她其實是個年輕女孩的可能?
真的被這“孟婆”的名字給騙到了……
“嗯,是我。”
“哦,你死了啊。”她也不看我,我也看不清她埋在鬥笠下的麵孔。她一回頭,雙手同時伸進了投胎井,一手提溜出來一隻小鬼,給他們挨個喂了湯,又像下餃子一樣扔了回去。
“嗯。所以說,能不能讓我走個後門……”
“不可能的。”
她毫不猶豫道。
“你再等我一會,我還有五分鍾就下班了。”
“下,下班?”
“是啊。冥府有些崗位是有上下班製度的,比如我。每天都可以休息十二小時。這十二小時的工作時間內,我會收拾完這一天所有需要投胎轉世的小鬼。”
“真辛苦你了。”
我苦笑了一聲。
就這樣,站在一旁,等候了起來。
其間,我看見她手機亮起來了一次,她便單手工作,另一隻手打開黑白世界,跟陽間聯係。
她發了一句語音。
“沒事,不用擔心,那二百五還在我這裏。身上陰陽鏈還在。”
我摸了一把我自己的胸口,驚覺,那鏈子比剛才短了一截。再看周圍排著隊消失在奈何橋另一邊的那些死靈們,胸口都隻剩下了一個空蕩蕩的窟窿。
這是什麼意思?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從來沒有感覺到過,五分鍾,竟是如此讓人心焦。
“好了,下班了。剩下的要投胎的,可以等明天了。”
投胎井內,亮起了一道光幕,還有幾個不甘心地小鬼想跳進去,卻一頭撞在了那光幕上,再也前進不了半步。而識相的小鬼,都已經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走吧。我們去你來的那一邊。”
“你要帶我複活嗎?”
“都說了不可能的。”
孟婆道:“要一個人死很容易,但是要將他複活,卻是完全不可能。生命的莊嚴,就在於此,和時間一樣,不具有一絲一毫的可逆性……”
我也垂頭喪氣了起來,沮喪地發現,此時的我,竟然和那些列隊路過的小鬼沒了一點區別。
“……怎麼,嚇到你了?開玩笑的。你還沒有到需要悲觀的地步。”
“什麼意思。”
孟婆拿起了我胸前的那條鐵鏈,看了一眼。
“這是陰陽鏈,是陰陽兩隔的最後保險。它還在,就說明你還沒死透呢。沒準過一會兒就搶救過來了,也說不定。”
“這樣啊。”
我拿起了那條鐵鏈,它果然正在以一定速度緩緩變短……
“那我該怎麼辦,就這樣等著?”
“不然呢?”
孟婆攤了攤手,在奈何橋這邊的樹林裏找了棵樹,一屁股坐了下來。
“算了,難得有人來跟我聊天,就陪你聊兩句吧。說吧,人間有什麼好玩的事情沒?人間現在是什麼季節?有什麼花正在盛開?”
“王敏的哥哥,到底是怎麼去世的……”
孟婆的鬥笠抖了一下, 似是一怔。
“你哦。難得有機會跟我見麵,能不能不要總提別的女孩子?”
她緩緩拉下了那鬥笠,看得我竟是有些出神,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卻隻看到了一頭清爽的馬尾辮。還有,一雙清澈的,如深不見底的靜水湖泊般的,深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