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帶著她走到跟前,打開了柵欄上的鐵鎖,待她走入後 , 從外麵又扣上。
她站在那一處,任由風聲烈烈,他側身對她,將舊土翻下去,新土翻上來,從口袋內抓出一把種子,撒入其中,許是想到來年的春暖花開,花葉茂盛,這裏不再了無生氣,他唇邊淺淺溢出一絲笑。
這樣與世無爭的日子 , 對他而言到底好還是不好。
何笙不知道。
她顫抖抹了一把眼淚,哽咽叫他 , “容深。”
男人高大魁梧的身軀一僵。
近乎定格。
遲遲沒有轉向門口。
她又說,“我來看你 , 容深。”
當他無比滄桑 , 難以置信望向她,他清瘦了許多,眼底有驚愕 , 茫然,卻慢慢歡喜起來 , 他丟掉鋤頭 , 朝她伸開雙臂,她才止住的眼淚 , 頃刻翻覆重來 , 她衝過去拚盡全力纏住他,像千難萬險看到了水的沙漠之蛇,像從窒息的,吞噬的恐怖海底 , 冒出頭的新生的水藻,在他懷中嚎啕大哭。
她不要 , 她根本不想要他犧牲掉自己,來換取她的歲月靜好。
他會像一個夢魘,一麵破了的鏡子 , 折磨她,撕咬她 , 困頓她,令她不得安生,不得解脫。
她揪住他衣衫 , 哭得斷了腸。
他到底做了什麼孽。
為什麼會遇到這樣不堪的 , 惡毒的,殘忍的,無情的自己。
若是沒有她,他不知過得多麼好。
受人敬仰,愛戴,尊重。
高不可攀,榮耀風光。
他何苦落得這樣落魄的下場。
周容深恍若做了夢,呆滯擁抱著她,她嘶啞的哭聲在他耳畔炸開 , 她炙熱顫栗的身體將他久久不曾波動的心髒磨得百般劇烈,他終於恍然頓悟,她真的來了。
就在他胸膛。
為他哭了一場。
他眉目溫柔而平靜,眼底的疼愛幾乎要滿溢出來,濃得化不開,他輕輕撫摸她的頭,無奈又好笑,“傻瓜,你哭什麼,我不是好好的嗎。是不是做噩夢了,夢到我死了?”
她點頭,磕磕巴巴說我好怕 , 我怕他們容不下你,在這裏殺掉你。
他撲哧一聲 , “胡說。他們不敢。我養的那些部下,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捧起何笙的臉 , 想要看一看她 , 他真的好想她,隻是一眼,卻被皺成一團鼻涕橫流的她逗笑 , “哭成什麼樣子了,好醜。”
他越說越忍不住 , 笑容更重 , 笑出眉尾又深了許多的皺紋,笑出眼睛裏一片水汽蒙蒙的大霧。
“真是醜 , 怎麼從前沒發現 , 你哭時像豬一樣難看。”
她哭得更厲害,腮頰都在抖,狠狠拍打他後背,“我就是醜 , 你為一個醜得要命的女人,這麼傻幹什麼!”
他溫柔細致理順她散亂的長發,一縷縷別到耳後 , 輕吻她哭得汗涔涔的額頭,“何笙。這邊冷清,答應我 , 往後不要再來,你從我手上搶氣球時 , 你說會聽我的話,就當我沒有出現過。”
“我不要…”她咬著牙,嘴唇不知不覺咬破 , 她麻木異常 , “我隻答應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其他的我都沒有。”
他有些生氣,“你還答應我不再哭。”
她用力扭動搖晃,全身都在抗議,她說我不,我什麼也不聽。
周容深的怒意維持了不消半分鍾,便潰散了。
他知道自己將要一日日蒼老下去,這涼薄孤寂的歲月 , 會使他老得更快,他不願她看到自己白了頭發,駝了背的樣子,他想要她心裏的周容深,永遠高大挺拔,偉岸英武,為她撐起整個世界,整片天空。
她一聲聲哀求他,像是在絕望的深海中崩潰逃生的魚,她沒了氧氣,沒了光束 , 沒了食物,隻剩下這一時片刻的生命 , 還能說,還能哭。
她從他掌心內抽出自己的手 , 驚慌顫栗撫摸他臉孔 , “容深,你告訴我,怎樣才能救你出去 , 桂樹還有幾個月就要開花了,我給你跳舞好不好 , 你回來看我跳舞吧 , 求求你了。”
她像是瘋了一樣,不顧一切拉扯他 , 想要將他從這片沒有自由 , 沒有希望,沒有顏色的地獄拉出,可她拉不動,他隻是沉默 , 不肯跟她走。
她知道,他走不了。
天下之大 , 他再沒有第二條路。
何笙的哭喊聲驚動了幾十米外等候的司機和保鏢,他們從車上下來,衝到鐵門外 , 看到這難分難舍瀕臨爆發的一幕,一刻不敢耽誤 , 司機飛奔向崗哨叫來警衛,將門鎖打開,他們一擁而上 , 何笙甩開他們的手 , 忽然跪在地上,用力嚎啕抱住周容深,“我不走,我要他跟我一起走!我不要他留在這像墳墓一樣的地方!”
司機沒了法子,吩咐保鏢強行拖夫人離開,保鏢從左右兩邊將她架住,哄著她掰開了那隻手,她僅僅剩下一根手指還勾著他的衣角,怎麼都不肯撒,強行分離隻會折斷她骨頭。
周容深握拳別開頭 , 兩行渾濁的淚從他闔住的眼角淌下,他沙啞說你聽話,別讓我放心不下。
他咬牙橫了橫心,果斷一扯,撕裂了那一角衣衫,何笙被一股巨大的慣力彈出去,保鏢眼疾手快托住她後背,將她一步步帶離這座庭院。
周容深原本平靜站著,在她越來越遠,越來越握不住,抓不著時 , 突然不舍朝前走了幾步,何笙頓時掙紮要推開保鏢 , 卻被四條手臂牢牢擋住,不許她返回 , 她再度哭出來。
他笑中帶淚說 , “我問了許多人,他們都告訴我一定有來生。如果他們沒有騙我,下輩子你等一等 , 我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
何笙點頭說我等你。
他徹底笑出來,在一束即將散去的黃昏夕陽內 , 笑得越來越歡喜。
此時另一邊路口 , 一輛出租的車門緩緩拉開,曲笙彎腰跳下來 , 提著一個食盒 , 幾大包東西,紮緊的麻袋在地上滾來滾去,揚起層層塵沙,她單薄的身子駕馭這些顯得格外吃力。
“師傅 , 不用等了,您回去吧。”
她掏出一張鈔票遞給司機 , 司機朝窗外探頭探腦,“姑娘,這邊地界太偏了 , 你打不到車的,我等你一會兒吧 , 再給你拉走。”
曲笙揮了揮手,“謝謝您啊,用不著了。”
她東倒西歪拉家帶口的 , 好不容易才磨蹭到鐵門外 , 抬頭與眼睛紅腫的何笙打了個照麵,一時語塞,各自沉默片刻,她先開口,“喬太太。”
何笙抹掉下巴處的淚珠,“你來了。”
她倒是開心得不行,眉眼都是藏不住的笑紋,仿佛撿了天大的便宜,這輩子都有了著落。
何笙知道她是來探視 , 沒有多說,讓她快進去。
她們交錯而過,幾步後,曲笙叫住她,“如果我是喬太太,我也無法選擇,喬先生與周先生都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三人的風月,注定要有一人受傷,這不是您的錯,是命。”
何笙身子僵了僵,身後的腳步聲無比歡快 , 朝著那扇空寂的鐵門飛奔而去,她邁上車的一刻 , 特意回頭瞧了一眼,曲笙將東西一樣樣擺出來 , 放在那張木桌上 , 樹影婆娑間,她臉孔映得半明半暗,周容深站在籬笆架下 , 有些煩躁。
“你怎麼跑來了。”
怎會有這麼固執,這麼不知趣的女人。
他一而再毫無情麵拒絕了那麼多回 , 她還是笑嘻嘻往他身上貼。
曲笙對他的嫌棄置若罔聞 , 嘴上念叨著,“你可別想趕我走啊 , 我找了大人物花費好大的力氣才將我安排進來 , 你就算不知我的情,也不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還有一番愧意。”
她像是老夫老妻那樣,看他肩膀上粘著落葉 , 無比自然想要為他擇掉,周容深拂開她的手 , “誰安排的。”
曲笙根本不理會,仍按照自己思路說,“你啊 , 天底下再沒有比你還固執的男人了。這下你什麼都沒有了,普普通通孑然一身 , 兒子不認你,一條老光棍。也好,不然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她環顧四周 , 倒是容易知足 , 拍手笑著說,“這地方清清靜靜的,適合兩個人過日子,往後我陪你湊合過吧,快把身上衣服脫下來,都是土,我給你洗洗。”
警衛員拿著掃描儀,在一旁等待檢查她的行李,周容深皺眉看她掏出的東西 , 吃喝用什麼都有,也不知她怎麼扛來的,他語氣陰沉指門口,“出去。什麼過日子,你是女人嗎,說這話臊不臊。”
曲笙不理他,她如今才不怕他,他不也是布衣平民嗎,和她再沒有任何不同。
她把包裹丟給警衛,扒下周容深的外套,徑直往屋子裏走 , 周容深讓她站住,她依然不聽 , 他朝她背影怒吼,“我根本不會喜歡你 , 也不會接受你 , 這件事到任何時候都不會變。你願意耽誤青春,也不要耽誤在我這裏。”
砰地一聲。
門從裏麵關上了,周容深眉骨突突跳 , 坐在椅子上運氣。
司機在這時喊,“夫人 , 咱該走了 , 快要錯過航班了。”
何笙倉促回過神,她吸了吸鼻子 , 邁上車 , 迎著夕陽最濃烈的南路口,消失在這趟街道。
【周番外結束,老曹隻有兩篇,會非常精彩!紈絝權貴 , 城府極深的老狐狸,我來剖析下他的深情!隻有兩篇。老周的部分 , 你們如果還想看後續,喬何收尾的番外我再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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