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隔著玻璃對視片刻,再度闔上眼眸,“繞過去。”
司機答應了聲,可不論他如何繞,曲笙偏偏擋著 , 以身軀擋著,不肯他經過。
來來往往的下屬都目睹了這一幕 , 雖然腳步匆匆,可走出好遠還在回頭張望議論 , 周容深眉頭皺得更緊 , 他推門下車,站在相距她數米遠的位置,她看清他的那一刻 , 忽然便哭了。
哭得格外可憐,格外崩潰 , 他沉默幾秒 , 覺得好笑,是他老了嗎 , 竟受不住這轟轟烈烈纏綿悱惻的風月。
她哭了許久 , 奔跑著朝他衝過來,她不敢擁抱他,手顫抖著落在他臂彎,用力抓緊 , 她積蓄了十天的勇氣,她拋掉了矜持 , 拋掉了被他拒絕後的絕望,她從來沒有這樣心疼過誰,強烈的想要和誰一起生活 , 在他身上,她找到了自己遺失三十年的東西。
那是一顆侵蝕人心智的蟲子。
密密麻麻的在她體內繁衍 , 生長,她忘不掉,她抽離不了 , 她終於明白這世上有些人 , 隻需要一眼,就可以把一切都改變。
她抽泣著最終說了句,“求你不要再趕我了,讓我照顧你吧。”
周容深驚愕看著她,又將目光落在她緊握自己的手上,他確定她不是玩笑,他更覺得有趣,“你為什麼要照顧我。”
她溢出的眼淚像一朵盛開的白花,輕飄飄墜在他衣袖 , 氤氳而開。
“我喜歡你。”
她咬破舌尖,艱難吐出一句埋藏心中的真話。
周容深歎了口氣,“你了解我嗎。”
她低下頭不語。
周容深有一個摯愛的妻子,她出軌背叛他,他為她蹉跎了這麼多年,蹉跎出白發,蹉跎出皺紋,蹉跎出一顆冷卻的,了無生氣的心。
他從未有一刻,停止過愛她。
他從未有一刻,允許別人替代她。
他守著空了的家 , 等待永遠不歸的她。
曲笙不管他是誰,也不管自己是否配得上 , 她甚至可以什麼都不要,她隻是想陪著他 , 讓他有熱飯可以吃 , 熱湯可以喝,他累了,有人為他捏一捏肩膀 , 他真的老了,有人攙扶他出去走一走 , 看夕陽。
她聽了他的故事 , 愣了許久。
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不要他。
他將她手指一根根掰開 , “這世上值得你喜歡的好男人許多 , 我不會是其中一個。”
她脫離了他衣袖,頓時驚慌失措,再一次拉住他,“你不試一試 , 怎麼知道。”
他長久佇立,也長久靜默 , 在她以為有希望時,他忽然開口,“我活不太久。”
曲笙一愣 , 她問什麼。
周容深找秘書要了一張紙,遞給她讓她擦眼淚 , 她遲遲沒有接過,呆滯凝視著他。
他同樣看著手裏的紙,“我得了病。這種病 , 最是折磨人 , 沒有藥可救。”
他眉目溫潤,一麵寧和,他笑說,“謝謝你,可惜你給錯人。”
周容深轉過身,準備拉車門,他聽到她在背後說,“我不在乎。”他動作一頓,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臉 , 她那雙清秀的眼睛裏,閃爍著從前的光彩,“你試著接受我。不論怎樣我都不後悔。我什麼都不要,你不用擔心我的企圖。我隻是做一件我喜歡的事,陪一個我喜歡的男人。”
周容深重新麵對她,他這一次走了過去,抵達她麵前,握住了她手腕,將她的掌心貼上自己胸口,他們毫無阻礙,她感覺到他的心跳 , 強健,有力 , 可又混亂,虛弱 , 那樣交替著 , 沒有節奏。
他說,“這裏很狹小,放進去一個人 , 就不能容納第二個,我和我的妻子 , 經曆過你永遠不會經曆的愛情 , 她拿走了我所有力氣,包括我的命 , 埋下了一輩子的時間。不是我不接受你 , 而是這裏沒有盛放別人的餘地。”
曲笙看著他的胸膛,潔白的襯衣上,是自己緩慢蜷縮的手,她不知他何時從她麵前離開 , 也不知天色一分一秒過了多久,她像是一尊雕塑 , 定格在偌大而繁華的空場,就在那一刻,她觸摸他的心髒 , 聽他訴說著他對另一個女人深愛的一刻,她對他從喜歡 , 變成了癡狂。
午後秘書進入辦公室,周容深正伏案批改一份合約,秘書站定在桌前 , 低下頭說 , “收到一封匿名信。釘在了市局大門外的磚牆上,王隊長趁警衛員不備取下收起,交給了我,讓我轉交您。”
周容深放下手裏的筆,有些疲倦捏了捏鼻梁,皺眉問,“和曹荊易有關嗎。”
秘書說您看了就知道。
他伸手接過,抽出信紙沉默閱讀。
片刻後,那張字跡不多的信被他用力捏在手心 , 攢成一團褶皺,他闔上眼眸,斂去那一絲波動。
又過了良久,他問,“他看過嗎。”
秘書搖頭,“王隊長交給我時完好,是我擔心裏麵有什麼,提前拆開。”
他揮手示意秘書下去。
辦公室內空蕩安靜下來,他轉動椅子,麵朝窗戶,對麵的摩天大樓聳立雲端 , 光芒萬丈下的深圳,是那麼光明 , 美好,和平。
而曹荊易正一點點揭開自己臉上的麵具 , 暴露出他不可控製的凶殘 , 享受著蟄伏在暗處,遊戲人間,捕獵的快感。
周容深洗過澡從浴室走出 , 準備開一場重要會議,他係著紐扣 , 在步入外間的空氣中 , 嗅到一絲濃鬱的香味,陽光灑滿的辦公桌上 , 擺放著幾件飯盒 , 新鮮的蘆筍,溫熱的清粥,煨了醬汁的魚肉,那幽幽的香氣不肯停息往他鼻孔內鑽 , 味道似曾相識,又闊別已久。
他正在愕然這一桌如此對胃口的食物從何而來 , 身後忽然一陣風聲逼近,壓抑著腳步,卻還是被他迅速察覺 , 隻是來不及回頭,一雙柔軟的手覆蓋住他眼睛 , 女人吃力踮著腳,故意變了嗓音問,“聽說周部長中午不吃飯 , 該當何罪 , 淩遲處死。”
他脊背倏而僵住,隨即便柔軟下來,流瀉成一汪春日明媚的水,在心上潺潺而過。
他笑著握住她指尖,不舍得移開,也不舍得鬆手,“你真要將我淩遲,我也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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