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何笙番外28 情愫暗生(2 / 3)

他腳步一住 , 仰麵凝視,糾纏的兩道人影投灑在窗上 , 萬寶珠揮舞手臂,撕扯斷了窗簾。

他抬手 , 示意小廝不要跟上 , 徑直進入閣樓,直奔閨房。

那屋子點著燈,光束算不得亮 , 也不暗淡,他故意側著身子 , 讓黑影隱去 , 不被發現。

傭人哀求無濟於事,倉促跪下 , 抱著萬寶珠的腿 , “小姐!老爺沒留下隻言片語,就這麼撒手人寰,您是他這世上唯一骨血,兩個幹兒不成器 , 見家敗了,撿了之前的細軟各奔東西 , 如今喬公子對您這點情分,您不能糟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難道萬府從此蕭條了,您忍心嗎?”

萬寶珠原本激烈的哭鬧,門上鈴鐺這時無緣無故響了 , 窗子外分明沒有風,是走廊上有人動了。

她猙獰揮舞的手,她臉上的頹然哀戚 , 都因那若隱若現的一抹身影而倏然停滯。

喬蒼見她察覺 , 也不再藏匿,他沉默走出,映入她眼簾。

她透過昏黃的屋子,喘息著凝視他眉眼,他這一身白衣,可真是好看,好看得怎麼形容,都還差一點。

她知道這是和平年代,她也知道 , 美好的藍天同樣會有陰雨,有雷電,就像光明的世道布滿黑暗。

而她生活的世界,她所經曆的每一天,她認識的人,都是黑暗的。

或者說,她是黑暗之中唯一那點光,她看著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為了權勢廝殺,拚搏,算計 , 深陷,看著他們失去理智 , 草菅人命,視錢與權之外的一切為浮萍。

她越來越茫然 , 越恐懼 , 這樣的歲月,到底何時終止,會不會有一天 , 死去的屍首上麵那張臉,就變成了她最不想失去的人。

果然這一日到來了。

她父親亡了 , 兩個姨娘在房中自殺 , 各自留下一封遺書,要追隨父親 , 陪他赴黃泉 , 姨娘貪財,為富貴肯虛度光陰委身做妾,談起殉葬簡直是荒唐,分明有人拿刀逼著 , 不許她們偷生,要讓萬府永遠沒有野火吹又生的一刻。

她忽然覺得很冷。

全身都在發冷。

她此時隻是懷疑 , 不敢逼自己相信,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心心念念愛著的 , 想要托付終生的男人,她更不敢麵對 , 若不是她禁不住誘惑,跳下他風月的漩渦,這一刻的慘劇 , 根本不會發生。

她拚盡全力踢開腳下的傭人 , 撲過去,踉蹌撲過去,喬蒼沒有躲閃,任由她拽住自己衣領,赤紅著眼眸,近乎崩潰的歇斯底裏,“為什麼,我爸爸為什麼會死在那條路上?你不是告訴我,他可以平安回來嗎?如果早一點出兵 , 派人去救他,他也許有一線生機。”

喬蒼平靜注視,四目相視間,萬寶珠心莫名其妙的沉了。

情愛迷了心智,她對這個男人發了瘋的著魔。

而她的眼睛也開始瞎,開始模糊,開始自動幻化他美好的模樣。

這一刻,冷漠陰沉,毫無溫度的他,才是真的他。

她捏住喬蒼衣領的手指,倏而鬆開。

無力的 , 倉皇的,畏懼的鬆開。

喬蒼垂下眼眸 , 掃過淺淺的褶皺,“他確有一線生機。”

她崩潰顫抖 , 想聽又不敢聽 , 她哽咽問,“那為什麼不去救。”

“誰救。”

她朝後倒退,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 “你不能嗎。”

喬蒼忽然爆發出一陣低低的笑,他終於不在定格門口 , 而是無聲邁步 , 走近她,也將她朝著屋子深處裏逼。

她沒了退路 , 身後抵著窗 , 抵著她剛剛燒紙錢,殘留的未熄滅的火種和白蠟。

迢迢水光裏,他薄唇輕啟,“這世上也許有無緣無故的意外 , 但絕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殺戮。要麼天注定,要麼人注定。他既然就該這一次死 , 你追根問底,沒有意義。”

喬蒼距離她不到半米,抬起手 , 闔住她落滿淚水的眼睛,**的睫毛 , 在他掌心絕望顫栗著,他無動於衷,胸口半點漣漪都沒有 , 隻有無端風波。

“哭累了 , 早點歇息。”

三五秒鍾後,他要揭開手掌,她倉促問出口,“我會怎樣。”

喬蒼挑眉,笑說我還沒有想好,不過不急,這棟閣樓你住了這麼多年,就住著吧。

他留下這一句,轉身離去 , 不留戀,不遲疑,不憐憫。

白衣如玉,風姿綽約,仿佛飄著來,又飄著走,在這滿室的絕望與複燃的光束裏,像一場半真半假,包裹著糖衣的夢。

他踏出房門,踏出走廊,踏下木梯 , 傭人忽而驚慌大叫,“小姐當心!”

砰!啪!劈裏啪啦的動靜接二連三響起,夾雜著傭人的無助呼救 , 萬寶珠的拒絕逃出,一群保鏢不明所以 , 紛紛衝上樓梯 , 可抵達那扇門前,僅僅是眨眼的幾秒鍾,裏麵傾倒出濃煙 , 火光映紅了牆壁,映紅了玻璃 , 映紅了每一處 , 為首的保鏢隻拉出靠近門口的保姆,便止步不前。

並非無能為力 , 而是喬蒼沒有命令 , 要他們萬死不辭救出,誰也不願赴死。

傭人跪倒在地,凝視窗前被著火的紗蔓困住,快要模糊不清的人影,“小姐!救我們小姐!喬公子求您了!”

喬蒼腳下未停 , 長身挺拔,沉默邁下最後一級台階 , 他瀟灑而去,屋簷閃過,天穹之下 , 這棟樓渺小炙熱,烘烤著他的身後。他走出許多 , 來到那棵海棠樹下,月色婆娑,透過罅隙 , 灑落積滿一地的海棠 , 萬寶珠不肯讓人清掃,她說留著,多可憐的花。

她有心憐惜花,卻無人憐惜她。

身後的熱度滔天,燙得空氣發顫,襯衫脫離脊背,被蒸騰的火海隆起,他在萬寶珠的呼喚中終於肯回頭,熊熊燃燒的烈火 , 他負手而立,站在煙霧滾滾的閣樓下,生死當頭,他眼底依然是無盡冷漠,萬寶珠大聲嘶吼,她沒有臉麵苟活在這世上,她想要複仇,可她什麼都不會,她呢喃自己廢物,無用,就像一片葉子 , 任人揉捏。

喬蒼默不作聲,隻在片刻後 , 她喊得失了力氣,才薄情說 , “你自己放火 , 選擇這條末路,我留不住你,也不留你了。”

傭人隔著一堵牆 , 一趟走廊,聽見他無情的回應 , 她嚎哭更慘烈 , “喬公子,您怎能這麼狠心!小姐對您一往情深啊!”

不狠心,救下她 , 誰也不知還有怎樣的後患 , 她不肯養在深閨,也不肯糊裏糊塗,她偏要清清楚楚,而她的清楚 , 卻是喬蒼千方百計掩蓋的。

保鏢還在等待最後的吩咐,喬蒼揮手 , 示意他們撤離,幾道人影跑出閣樓,萬寶珠恍惚頓悟 , 衣衫被角落處蔓延而至的火苗點著,燙傷了皮膚 , 燙化了發絲,她隔著晃動的空氣,那些猜忌 , 那些恐懼 , 如潮水洶湧而來,將她吞噬,淹沒。

她不可置信捂住胸口,顧不得黑霧嗆鼻和皮肉的劇痛,伏在欄杆上沙啞質問,“真的是你?”

喬蒼反問什麼是我。

萬寶珠說暗害我父親的人。

已是一片火牆,一棟火樓。

喬蒼身形巋然不動,“他死在金三角毒販手裏,我隻是知情,沒有出手而已。”

那不還是一樣。

他如果是普通男人 , 她不怪他,可他不是。

他是廣東老大的公子,是漳州的頭目,他一揮手,時間都能為他靜止,何況虎口撈人。

人生最大的苦楚,是在最後一刻,揭開了欺騙一輩子的麵紗。

她此生最生動,最活潑,最明媚的日子,不過人間荒唐一場。

萬寶珠如此不甘 , 她仰麵狂笑,被眼前這一幕狼藉觸動情腸 , 掩麵哭泣,時而瘋癲 , 時而歎息 , 時而嚎叫,大火吞噬了她的身影,也吞噬了這棟樓宇 , 空氣中浮動著濃濃的皮肉燒焦的味道,喬蒼風中佇立 , 籠罩於月下神色平靜 , 一隻黑漆漆的手,在隱隱顛簸 , 從圍欄內伸出 , 掙紮著,想要觸碰到什麼,她慷慨決絕點火,又在劇烈的折磨和炙烤中本能得到救贖 , 可最終求而不得,徹底隱沒。

喬蒼站了很久。

久到 , 連鐵骨錚錚的他,也有些累。

他早已染血,早已喪盡天良。

可牽扯無辜的人 , 這是初次。

他晃了晃,沒有風的深夜 , 火勢熄滅了大半。

橫梁墜落的一刹間,他轉過身,迎上靜默隨侍的保鏢 , 一支煙遞到麵前 , 他接過吸了一口,“明天去報案,萬府失火,讓阿奔和條子交涉。”

保鏢低下頭,大聲說,“萬小姐悲痛欲絕,在熟睡中打翻了火盆,喬先生來遲了,抵達時閣樓一片火海 , 人已經去了。”

喬蒼動作一頓,掀起一絲眼皮兒,盯著那個保鏢看了兩秒,什麼都沒說。

這樣一場大火,一場無可重來的災難,一並在這不見天日的黑暗夜晚消失殆盡,歸為煙塵。

1990年秋,福建省黑道大洗牌。

澤哥占據南北碼頭,成為漳州港最大租賃頭目,11月初,王世雄從賭場返回家中 , 路上遭遇一撥不知名馬仔洗劫,中彈身亡 , 東碼頭並入西碼頭。

1991年底,福建漳州市 , 廈門市 , 南平市,莆田市等九大幫派,扶喬蒼為尊 , 萬鵬、王世雄、六爺三大頭目餘黨、產業,無一遺漏納入麾下。1993年盛夏 , 喬蒼勾結高官 , 將產業高價變賣套現,率部下八百三十五人 , 曆時長達半月 , 抵達廣東深圳著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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