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陌路窮途萬裏愁?(七)
“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身宛若龍吟,已經連續多日未曾發起進攻的河北漢軍,推著千百具攻城器械,黑壓壓殺向洛陽。仿佛在發誓,今日要一戰已競全功。
而洛陽城頭,柳鬱、張寶、周玨等將領,卻誰都提不起抵抗的精神,齊齊將目光轉向朱鮪,請他做最後的決斷。
長安城被赤眉軍攻破了,天子劉玄投降了樊崇,被封為畏威侯。洛陽,徹底成了一座孤城。而敵軍,卻絲毫沒有疲憊的跡象,再度振作精神殺傷前來,準備給守軍最後一擊。
“大黃弩準備……”?仿佛對周圍的目光毫無察覺,朱鮪將長劍從劍鞘中緩緩而出,緩緩指向蜂擁而來的漢軍,“城下一百二十步……”
“慢!”?他的心腹愛將柳鬱舉起的手臂,指著城外大聲叫喊,“大司馬,敵軍,敵軍停下了!”
話音未落,龍吟般的號角聲,突然消失。緊跟著,密集的軍陣背後,有一騎飄然而出,馬背上的銀甲武將雙手抱拳,衝著城頭高聲問候,“大司馬別來無恙?岑某奉主公之命,有要事前來相告!”
“是岑彭!”柳鬱聽聲辨人,認出來者身份,繃緊的心中,沒來由的就是一鬆。
“床弩準備,給老夫射死他!”朱鮪卻怕岑鵬亂了自己軍心,果斷下達命令。
“大人且慢!”
“弩手後退!”
“不許轉動床弩!”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
四下裏,恐慌的叫嚷聲,轟然而起。跟朱鮪並肩作戰了數月的將領們,不約而同扯開嗓子阻止。緊跟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尷尬。
朱鮪卻在一刹那間,汗透背襟。迅速將寶劍指向距離自己最近,又是第一個出聲阻止自己的將領,“柳鬱,你意欲何為?”
“大司馬,末將不敢。”?柳鬱低垂著頭,沒勇氣去麵對朱鮪的憤怒,“末將,末將記得,您曾經說過,岑將軍重情重義,生性孤高,斷然不會拿我等的首級前去邀功。”
“大司馬不妨聽聽,聽聽岑將軍說什麼!”
“大司馬,岑將軍連續數月來,從沒領軍向洛陽發起過進攻!”
“大司馬,岑將軍曾經追隨您多年,與我等也是相交莫逆!”
“大司馬……”
勸阻聲,又紛紛響起,轉眼覆蓋了整個敵樓。
“你們,你們都怕了?”?朱鮪聽得心中發涼,紅著眼睛,低聲追問。
眾將誰也不肯回應,也不肯抬起頭,與他的對視。一個個,瞬間又變成了泥塑木雕。
朱鮪心中,頓時越發覺得悲涼,咬著牙將目光轉向城下,隻見敵軍陣型齊整,盔明甲亮,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再將目光轉向自己身邊,卻看到每一名弟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身上的盔甲,也滿是塵土,根本沒人想過去擦拭。
就在此時,岑彭已縱馬來到城下,仰起頭,再度高聲喊道:“大司馬,可否放末將進城一敘,或者,你派心腹下來交談,岑某都可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不必了。”朱鮪收攝心神,揮刀砍斷一架釘拍上的繩索,親手抓起,奮力甩出了城外,。“若要交談,你就沿此繩攀爬上來。”
他心中堅信,在即將大獲全勝之時,岑鵬絕不會以身犯險。而如果自己判斷失誤,也不會任對方胡言亂語。隻要在關鍵時刻裝作忽然手滑,就可以將此人摔成肉泥。
“謝大人賜繩!”仿佛對他的人品極有信心,岑彭哈哈一笑,人如鷹隼般直接飛下馬鞍,剛好抓住下落的繩頭,然後,雙足輕點牆壁,沿著筆直的繩索,急掠而上。
“大司馬小心!”??柳鬱一個箭步上前,幫助朱鮪拉住了繩索另外一端。
“大司馬,讓末將來。末將力氣大!”
“大司馬,這種粗活,豈是您該該幹的。末將來,末將來!”
“大司馬……”
張寶、周玨等人,爭先恐後。相繼上前,拉緊繩索。仿佛朱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般,雙臂根本承受不住岑鵬的體重。
“你們在幹什麼?”?朱鮪終於忍無可忍,咆哮著鬆開握著繩索的左手,右手高高地舉起了寶劍。
“大司馬,你我無冤無仇,充其量是各為其主,你又何必非要置岑某於死地?”?還沒等他決定先殺誰立威,岑彭已經攀上了城頭。冒著被寶劍砍中的風險,向他躬身施禮,“末將見過大司馬,我家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