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陌路窮途萬裏愁?(六)
“大司馬……”?岑鵬還想再勸,眼角的餘光裏,卻看到有人在暗處悄悄地又舉起了弩弓。無奈之下,隻好一轉身,倒拖著長槊快速走出了宮門。
柳鬱手裏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卻不滿足,湊到朱鮪身側,用極低的聲音詢問。“大司馬,要不然我帶著弟兄們偷偷跟上去,用弩箭……”
“讓他走!”朱鮪狠狠瞪了他一眼,厲聲打斷。“如果不是他送來消息,李秩明天準備在宴席上動手,你我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可他如果去了劉秀那邊,將城內虛實盡數告知,咱們守城肯定又要平添幾分艱辛。”?柳鬱對朱鮪的婦人之仁好生不解,紅著臉喃喃地提醒。
“他不說,你以為劉秀就不知道城內的虛實麼?李秩已經跟外邊暗地裏勾搭了那麼久!”?朱鮪又瞪了他一眼,恨恨地搖頭,“況且岑君然做事向來謹慎,你又如何判斷,他沒有留著後手?真正雙方在城內衝突起來,再加上劉秩的爪牙趁機鬧事,這洛陽城,那還用得著劉秀來攻?!”
“這……”?沒想到,剛才朱鮪和岑鵬兩人之間看似簡單平和的對話背後,居然暗藏著如此多殺機,柳鬱頓時額頭上冷汗滾滾。
正後怕間,卻聽到朱鮪再度幽幽地歎氣,“岑君然重情重義,又生性孤高,你不去害他,他也不屑拿著咱們的人頭,去劉秀那邊邀功。他走了,再帶走城裏那些劉縯的舊部,洛陽城守起來反而更會容易許多。唉——,算了,不說這些了,還是那句話,人各有誌,勉強不得。帶著李秩的人頭,跟老夫去震懾他麾下的弟兄,劉秀得知李秩事敗被誅,接下來,肯定裝模作樣替他報仇!”
“劉秀,他為何要給李秩報仇?按道理,李秩是他的殺兄仇人。岑鵬將李秩的企圖告知我等,甚有可能,是他在背後暗中指使!”?柳鬱越聽越糊塗,忍不住大聲追問。
朱鮪卻沒心情替他解惑,帶著麾下親信們,直奔城內的軍營。憑借其本人的威望,倉庫裏的銅錢和李秩那顆血淋淋的首級,倒也沒費太多力氣,就徹底接管了後者麾下那十多萬大軍。
也不怪那些弟兄們有奶便是娘,李秩這個人名聲實在太差,平素對麾下弟兄又過於刻薄。他若是活著,憑借舞陰王的封號,以及麾下一批嫡係爪牙,還能勉強控製住大軍。而他既然已經身首異處,身邊的爪牙大多數被朱鮪、柳鬱等人聯手斬殺,其麾下的弟兄們,自然也沒心情替他報仇,更不可能自發組織起來,對抗朱鮪的收編。
於是乎,經曆了一場火並,洛陽守軍的實力,非但沒有被削弱,反倒因為統一了號令,約略有所增強。第二天,麵對河北漢軍的瘋狂進攻,居然防得有模有樣。
朱鮪見狀大喜,立刻又派人抄了李秩的家,把全部所得,都換成了銅錢和布匹,賞給了作戰賣力的將士。如此一來,守軍的軍心更為凝聚,憑借高大的城牆和寬闊的護城河,以及完備的防禦設施,竟然持續數月,都沒讓進攻方踏上城頭半步。
劉秀眼見此,心中追悔莫及。可李秩已經身首異處,暗地裏跟他早有往來的岑鵬,也被朱鮪“禮送”出了城外。他想要拿下洛陽,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強攻。看自己麾下的將士,和城內的守軍,哪一方先挺不住,哪一方能笑到最後。
強攻就意味著拿命去填,《孫子兵法》中說的清清楚楚: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河北漢軍雖然訓練有素,士氣也遠遠高於城內守軍,可數量卻隻有守軍的四分之一。萬一傷亡過大,實力下降過快,肯定會被朱鮪抓到可趁之機!
更為致命的是,到了此刻,他還不能放棄。他之所以能憑借區區數萬兵馬,就橫掃河北,並且壓得周圍群雄不敢主動領兵來犯,憑的就是百戰百勝的威名。萬一他露出敗相,那些眼下選擇袖手旁觀的家夥,肯定會像聞見血腥味道的鯊魚般撲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