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支弩箭,帶著低低的尖嘯聲破空而至,貼著他的肩膀邊緣射入地麵,帶起一串耀眼的紅。身體上劇烈的痛楚,迅速蓋過了心髒處的亂刀攢刺,劉秀的身體打了個哆嗦,縮卷成一團,滾到兩顆合抱粗的老樹之後。
血,從肩膀上汩汩而出,迅速浸透了他今早特地換上的書生袍,將他的左半邊身體染得通紅一片。抓在左手裏的玉簪也沾上了血,就像一支竹葉青在吐著殷紅色的信子。劉秀眼前一黑,手緩緩鬆開,任由玉簪落地,被白色的積雪吞沒。隨即,他又向左打了幾個滾兒,跳起來,撲向另外一棵大樹之後。
“繃,繃,繃,繃!”低沉的弩弦聲又起,四支弩箭帶著呼嘯,落在他先前躲藏的位置上,將地麵上的積雪射得到處亂濺。
劉秀顧不上看弩箭從哪裏飛過來,向前衝出一步,又向左邁了一步,略停一下,猛地轉身向右,雙腳剛剛挪開,又一波弩箭淩空而至,射得樹幹“篤,篤”做響。
醜奴兒怪我毀她清譽,找人來殺我!
醜奴兒終究被她的伯父們說服了,不再想跟我這個窮小子有任何牽連。
什麼“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原來全是騙人的。
我死了,自然所有承諾都是過眼雲煙!
……
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轉眼又蓋過了左肩上的痛,他搖搖晃晃地跑著,跑著,佝僂著腰,仿佛早已被萬箭穿心。
又有數支弩箭疾飛過來,在他身邊的雪地上,帶起一團團白煙。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下,劉秀不得不繞著彎子閃避,躲藏,就像一隻被群狼伏擊的野鹿。身體靈活,但心神無比慌張。
第五波,第六波,第七波,弩箭接連不斷。他撲倒,翻滾,躲閃,逃竄,憑借著多年練武打熬出來的身體和求生的本能,苦苦支撐。
忽然,手心處一痛,他隱約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硬東西紮了一下。恍然低頭,卻發現,一支翠綠色的簪子,恰巧壓在了右手掌下。已經斷成了兩截,卻依舊晶瑩剔透。
這支簪子,他多年前就見過!
那是在趙家莊,身陷絕境的醜奴兒,為了救她的伯父和堂嫂,手裏握著短匕,主動走向了馬賊頭領,單薄的身體不停地顫抖,雙腳卻緩緩邁動,一步不停。
血戰之後,陰固忙著拉大夥做免費護衛,陰盛忙著炫耀他的太學生身份,隻有醜奴兒,還記得那些受傷的家丁,拿出全部所有,給他們做返鄉的川資。
“嗖——”一支弩箭擦著劉秀的右耳飛過去,再偏一丁點兒,就會讓他腦漿迸裂。
劉秀一把抓起斷成兩截的玉簪,繼續倉皇逃命。心中的刀刺的痛楚,卻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長安城中,聽聞自己被太學拒之門外,是她,求了她叔父陰方幫忙,千方百計給自己一個入學就讀的機會。
太學內,自己被王麟追得走投無路,也是她,出言提醒,讓自己驅車直奔鳳山。
官道旁,當她遇到危險,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自己。
自己得罪了王莽,前途一片黯淡。還是她,頂著陰氏舉族的壓力,向自己表明了心跡!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如此善良,勇敢,堅韌的醜奴兒,怎麼可能心如蛇蠍,怎麼可能與他人勾結起來加害劉某?
劉秀啊劉秀,你這是蠢到了家。
猛地一擰身,避開急飛而至的數支弩箭,劉秀迅速滾到另外一棵大樹之後。緊跟著,雙腿橫掃,蕩起一大團雪沫。隨即,借助雪沫的掩護,倒地接連翻滾,他像一頭受傷的豹子般,滾入了不遠處一個雪窩子裏,胸口緊緊貼住地麵!
左肩處劇痛陸續傳來,令他眼前陣陣發黑。然而,他的目光,卻是一片通明。
害自己的不是醜奴兒!
此事與醜奴兒無關。
想要拿到醜奴兒的首飾,陰家有無數辦法。
婢女小荷昨天跟自己說話時,很多地方就極不對勁兒。隻是,隻是當時劉某人一心想著跟醜奴兒相見,眼睛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破綻而已。
咬緊牙關,他果斷將十指探向積雪之下,搜索可以防身之物。兩塊巴掌大的石頭,一根手臂粗的枯枝,有點少,但好過了赤手空拳。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屏住了呼吸,同時豎起了耳朵,躬起了雙腿。
想置劉某於死地,沒那麼容易。
殺人者,人恒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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