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將軍!”刹那間熱血上頭,劉秀猛地停住了腳步,大聲怒吼。
他何曾想過憑借祖先的血脈獲取過什麼?在推恩令的作用下,他父親已經隻能做個縣令,他和兩個哥哥已經完全成為平民百姓!
可是他,又怎麼可能忘記自己的祖先?以一介亭長起兵反秦,會遍天下英雄,最後又建立起了煌煌大漢,親自見證了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大膽!”也許是因為反應太劇烈,也許是因為怒吼聲太大。不僅嚴盛本人被嚇了一跳,愕然停住了腳步。跟在不遠處的嚴氏親兵們,也紛紛高喊著圍攏了過來。
“嚴將軍想必誤會了!”想到對方剛剛才替自己解過一次圍,劉秀深吸一口氣,將聲音降低到正常幅度,緩緩補充,“劉某從沒指望憑著姓氏和血脈獲取什麼,事實上,無論前朝還是本朝,劉某都不可能憑借姓氏和血脈獲取任何東西。但是,人卻不能見利忘義,更不能數典忘祖!若是為了謀取官職,劉某連自己都不認。那劉某才真的是禽獸不如!若陛下指望著駕馭一群數典忘祖之輩來實現三代之治,恐怕陛下也是在緣木求魚!”
“大膽!執金吾麵前,也敢滿口胡言亂語!”眾親兵手按刀柄,大聲嗬斥。隻要嚴盛一聲令下,就準備將劉秀捉拿入獄。
“退下,沒您們什麼事情!”嚴盛卻先喝止了自己的親兵,然後笑了笑,上下重新打量劉秀。
不仔細看沒注意到,仔細觀看,他才發現少年人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肩平背直,玉樹臨風。“有點意思,你這個小子,的確有點兒意思!不但膽子夠大,肚子裏還很有一套!你就不怕嚴某將你剛才的話,彙報給皇上?萬一惹得龍顏大怒……”
“嚴將軍不是那種人!”劉秀拱了下手,沉聲打斷。“如果嚴將軍是,劉某隻會怪自己有眼無珠!”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不肯順著王莽的意思說話了。那不是因為祖宗顯靈,也不是因為忽然間被一股浩然之氣灌頂。那股浩然之氣,其實一直養在自己心裏。因此,哪怕是換一個地方,哪怕王莽問話時代地點不在皇宮,自己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雖然,選擇之後,自己也會因為錯過一場富貴而感覺惋惜!
“你說我不是那種人?”被撲麵而來的驕傲熏得麵孔發燙,嚴盛楞了楞,隨即仰天大笑,“有意思,的確有意思。少年人,如今長安城裏,像你這樣有意思的人可真不多。來,拿去!”
說著話,他從懷裏摸出一塊帶著體溫的玉玨,用力按在了劉秀胸口,“這是嚴某的隨身之物,你帶著它。將來萬一被人欺負得狠了,就亮出來,說不定還能救你一命!太學到了,嚴某不送了,咱們就此別過!”
隨即,又笑著搖了搖頭,轉身揚長而去。
“這,多謝將軍!”劉秀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隻好捧著玉玦,向嚴盛的背影拱手。
這不是他收到了第一枚玉玦。長安城內的實權人物,似乎都特別希望拿玉玦送人。在寢館床頭的箱子裏,還放著另外一塊!
“請他幫我的人,不會是……”腦海裏忽然間靈光乍現,劉秀再度停住腳步,迅速回頭。
嚴盛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黑漆漆的長安街頭,隻有幾點朦朧的燈火,照亮巡夜人的眼睛。
“瞎想什麼,室主對你可是就救命之恩!”輕輕打了自己一下,劉秀轉過身,一邊朝太學大門走去,一邊在心中偷偷地自責。
‘嚴盛長得遠不如孫豫好看,黃皇室主連孫豫都看不上,怎麼可能看得上他?劉文叔啊劉文叔,你這是腦袋被驢踢了!’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卻忽然又想到,嚴盛說過,他父親嚴尤,跟王莽當年乃是同窗。嚴家有了兒子,王家有了女兒,當時王莽還沒接受禪讓。兩家門當戶對,子女們多有往來,兩小無猜……
‘那皇帝怎麼不肯將室主下嫁給嚴盛?’一個問題,迅速閃過他的腦海。
答案,緊跟著如飛而至。嚴尤是大司徒,嚴盛是執金吾,父子兩個,一個手握重兵,一個坐鎮禁軍。如果黃皇室主再嫁入嚴家,以王莽那種多疑性子,怎麼可能還睡得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