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誠意堂前,萬籟俱寂!
秋風習習,吹動金黃色的稻草,如煙般絲絲飛舞。
煙雲過處,五根羽箭交替躺於地麵。卻仍有一支橫亙在空中,與稻草做的頭顱一道,以拴緊稻草的繩索為半徑,來回搖擺。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節奏清楚,不緩不急。
所有學子、教習、五經博士,包括王恒和王玨等人,目光都隨著稻草頭顱的軌跡,上下挪動,如著了魔般,渾然忘記了時間和周遭萬物。
良久,良久,才終於有人夢囈般發出一聲呻吟,“這,這,這怎麼可能?!“
“好——!”山崩海嘯般的喝彩聲,緊跟著響起,將呻吟和質疑,全都吞沒得無影無蹤。
三箭連發固然精彩,可比起一箭碎靶,就成了小兒科。
一箭碎靶已經歎為觀止,誰料後麵還有輕重隨心所欲,想讓羽箭停在哪裏,就讓羽箭停在哪裏!
切磋雙方的水平高下,再度不需要任何人來裁定,便已分明。和先前“禮”、“樂”兩項比賽時一樣,彼此之間差距宛若天塹!
“多謝,多謝各位誇獎!”山崩海嘯般的喝彩聲中,劉秀一改平素謙謙君子模樣,笑嗬嗬朝四下抱拳。褪了色的角弓與洗得發白的短打相襯,愈發顯得超凡脫俗。
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甄蓴,則如喪考妣。忽然將價值萬金的血蛟弓狠狠丟在了地上,張牙舞爪地撲向了劉秀,“你,你耍賴!你射掉了我的箭,你耍賴!不算,這輪切磋不能算!”
以劉秀此刻的身手,怎麼可能被他撲到?隻是輕輕側了下身體,就躲了開去。隨即迅速勾了下腳,“撲通”一聲,將此人絆了個狗啃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歡呼聲,轉眼就變成了哄堂大笑。周圍看熱鬧的學子們,一個個開心得直抹眼睛。
最近十天裏,新出爐的“青雲八義”,就像八隻長出尾巴的公雞般,天天仰著下巴,招搖過市。仿佛他們八個,真的將所有同學都踩在了腳底下一般。今日,謝天謝地,他們終於被打回了原形!
“耍賴,你耍賴!這輪比賽不算,不算!”被哄笑聲羞辱得無地自容,甄蓴趴在地上,雙手掩麵,放聲嚎淘。“嗚嗚,我也三箭都上了靶!嗚嗚,是你故意射碎了草人!你,你欺負我,你故意欺負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圍學子見此,一個個笑得愈發酣暢淋漓。
什麼“青雲八義”,狗屁!八隻仗著家族勢力爬上了青雲榜的螞蟻而已。那種關起門來隻有自家人數著玩兒的狗屁榜單,根本沒任何價值可言!
“別笑了,有什麼好笑的,劉秀用鏟頭箭,的確有作弊的嫌疑!”五經博士王修無法容忍連續三次被“抽耳光”的恥辱,忽然像一個瘋子般衝進了場地內,揮舞著胳膊大聲咆哮。“這輪切磋不能算,必須……”
“你怎麼不說甄蓴用了寶弓呢?”
“喂,血蛟弓還在地上扔著呢,王夫子,你小心踩到!”
“夫子,用血蛟弓算不不算做弊啊?咱不能隻盯著別人……”
既然王修自己將作師長的臉麵丟進了泥坑,學子們也不客氣,紛紛扯開喉嚨大聲提醒。
“誰,誰在胡說八道?!”王修頓時怒不可遏,轉過頭,衝著所有學子大聲質問,“站出來,有種就站出來說。血蛟弓是皇上賜給甄家的,血蛟弓怎麼就不是弓了?”
“王夫子,本輪裁判是陰博士,不是你!”實在受不了他給太學同僚們丟人,副祭酒揚雄拍案而起,大聲斷喝。
“子豪,退下!是不是做弊,自有陰博士判斷!”祭酒劉歆(秀),也好像被人抽了耳光一樣慚愧,紫黑著臉,大聲補充。
王修雖然利欲熏心,卻沒勇氣同時跟兩位祭酒對著幹。咬了咬牙,掉頭而回,“反正王某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劉秀仗著本事好,就故意羞辱同學!陰博士,你看著辦!”
“媽的,都輸得漏出屁股了,我還能把皂絝撿起來給他套臉上?!”陰方氣得眼冒金星,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馬給自家弟子甄蓴找場子。“嗯,嗯,劉文叔,剛才王夫子的話你可聽到了,你可有解釋?”
“噢,噢噢噢……”沒等劉秀開口,周圍的學子們,依舊大聲起哄。對陰方如此明目張膽的偏袒行為,大加抨擊。
五經博士陰方的臉,瞬間就羞成了豬肝色。甄蓴是他的弟子不假,王家人的麵子他的確需要照顧,可,可他陰方好歹也裝了一肚子聖賢書,怎能,怎能真的一點兒廉恥都不顧?
正尷尬得欲掩麵而逃之際,驍騎都尉吳漢,卻依舊快步走了過來。衝著劉秀搖頭而笑,“好箭法,師兄當年,不如你甚多。可射藝不僅僅要求準確,還需通曉射禮。子曰,射者,仁之道也。文叔兩箭碎靶,固然贏得暢快,卻未免過於不留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