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眾官兵蹦跳躲閃,然後眼望劉縯,個個倒吸冷氣。
大夥平素在軍中,也曾經聽人說起過什麼千人敵,萬人敵,但真正以一當百的勇士,卻從來沒親眼見過。如今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小半座樹冠,還有那斷成了兩截的寶劍,才終於相信,這世間真的有聶政、豫讓一樣的猛士存在!誰若是惹急了他們,縱使每天身邊上百名侍衛環繞,也一樣寢食難安!
劉縯卻沒功夫理睬周圍官兵的態度,赤手空拳,轉身返回院子。沿途所有人都自動把身體向後躲避,唯恐不小心惹怒了這頭老虎,落到跟樹冠一樣的下場。那中門校尉張宿更是心驚膽戰,暗道:“這長安城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等滿了此任,老子趕緊要求外放。否則,再這樣下去,不夾在達官顯貴中間被活活擠死,也得死在這等亡命徒手裏!真是何苦來哉!”
“嫂子,這幾天,我會每天都過來看您。您盡管派人聯係牙行去賣掉宅子。等拿到錢,我立刻送你們母子回扶風!”劉縯的聲音再度響起,憤怒中透著淒涼與無奈。
“明天,叔叔隻需要等一天,明天咱們就走!”萬夫人早把長安視作龍潭虎穴,先前是被魏家的奴仆盯著,才遲遲無法逃離。如今終於看到了活著返回丈夫老家的希望,立刻毫不猶豫牢牢握緊。
隻是,一天時間,哪裏夠賣掉這麼大一座宅院?分明存的是豁出去折本的心思,能賣多少就算多少。
劉縯聽了,忍不住又雙拳緊握,怒火中燒。就在此時,門口處,忽然有人大聲說道:“不用聯係牙行了,這宅子老夫買了!”
眾人齊齊扭頭,隻見一名身高八尺,鬢發斑白的老者,帶著四名親隨,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而那中城校尉張宿,則像三孫子般佝僂著腰,跟在此人身後。嘴裏不停地念叨:“侯爺,侯爺您慢一些。小心腳下,腳下有血跡,路滑!”
“老夫這輩子殺人無數,還在乎這點兒血?”老者回頭橫了張宿一眼,大聲嗬斥,“滾門外蹲著去,別給老夫添堵。”
“哎,哎!您老走慢些,您老走慢一些!”中城校尉張宿連聲答應著,緩緩後退,最後,竟真的像隻狗兒一般蹲在了門口兒,臉上看不出絲毫屈辱之色。
“舂陵劉伯升,敢問老丈名姓?”劉縯見老者氣度不凡,走路帶風,立刻知道其絕非尋常百姓。先拱手施了個禮,然後帶著幾分警惕詢問。
“老夫孔永,官拜寧始將軍,你們在路上砍下來的馬賊首級,都是由老夫派人查驗並接受登記在冊!”老者稍稍側下身體,大模大樣地回應。
“原來是寧始將軍,草民劉縯,見過將軍!”劉縯聽得心中一凜,趕緊退開半步,再度躬身施禮。
外人也許不明白,他心裏卻非常清楚。那批所謂的馬賊,全是新安縣宰哀牢派人假冒。而孔永將“馬賊的頭顱”查驗登記,就相當於坐實了賊人的身份。任憑哀牢再門路通天,也無法公然說出馬賊是他的手下,更無法明目張膽地替馬賊們報仇!
此乃一份天大的人情,雖然並非劉縯所欠,他卻是直接受益者。所以,不能不對孔永表示感謝。而寧始將軍孔永,也的確與劉縯平生所見的任何大新朝官員都不一樣,明知道劉縯今天隻是草民一個,卻不肯再受他的拜見。而是笑著又側開了身體,以長輩身份,拱手還了一個半揖:“罷了,老夫今天穿的是便裝,你不必如此拘束。老夫當日還奇怪,以陰固的本事,怎麼可能在馬賊手裏逃出生天?今日終於明白,不是他長了本事,而是他運氣實在太好!”
“晚輩當時隻是路過,卻被馬賊圍住要殺人滅口,不得已,隻好拔劍自保。晚輩跟陰庶士雖然為同鄉,以前卻從無往來,更不知道他當時被馬賊困在莊子裏邊!”劉縯不想再跟陰家產生任何瓜葛,笑了笑,快速解釋。
“老夫就知道,姓陰的蠢材交不到真正的豪傑!”寧始將軍孔永眼睛裏閃過一絲讚賞,笑著頷首,“此宅院內外三進,占地兩畝半,老夫就占萬家一個便宜,以五十萬錢買了,壯士意下如何?”
“這……”劉縯對長安城的房價一無所知,猶豫著將目光轉向萬譚的遺孀。“嫂子,您意下如何?”
那萬夫人雖然家中遭了難,卻不肯平白占仗義援手者的便宜。輕輕抹幹眼淚,放下孩子,衝著老者斂衽施禮,“多謝老丈,但此宅位於城南下閭,頂多能值三十萬錢。民婦急著攜子返鄉,您讓人給民婦二十八萬錢就足夠!”
“那老夫豈不是與姓甄的成了一路貨色?”孔永愣了愣,笑著搖頭,“這院子裏的亭台都是半新,根本無需再收拾。五十萬你不肯收,老夫與你四十萬好了,切莫再爭!否則,老夫就不敢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