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使出全身力氣的一拳,盡數砸在了空氣當中。劉秀的全身上下,竟沒有一處不難受。看著馬三娘的眼睛愣愣半晌,才尷尬地笑了笑,低聲道:“報答就算了,你能有這個心思就好。起來吃一些粥吧,昏睡了大半天,想必你也餓了!”
“謝,謝謝三哥!”馬三娘又柔柔地道了聲謝,掙紮著坐起來準備吃飯。然而右側肩膀連同手臂卻被傅道長用白色葛布裹得結結實實,根本無法用上力氣。隻好單手端著碗,像喝酒舉在嘴邊一口口地抿。
見到此景,劉秀終於動了幾分惻隱之心。扁扁嘴,裝出一幅無可奈何地模樣說道:“算了,算我欠你的。你自己拿羹匙舀著吃,我替你把碗端著!否則,沒等你吃完,粥就全冷了!”
說罷,不由分說,將一把木頭勺子塞給了馬三娘。然後徑自奪過對方的粥碗,單手托在了掌心。
馬三娘的臉色頓時又開始發紅,卻沒有拒絕。拿起木勺,快速吃了幾小口,然後將後背靠在牆上,喘息著問道:“劉三兒,劉家三哥,你這次去長安,是,是去念書麼?”
“嗯,是念書。皇上下令擴招太學,今年據說要收一萬人。所以長輩們花了點兒錢,就給我、鄧奉、嚴光和朱祐,都弄到了官府的薦書。”劉秀不知道馬三娘突然問起這些,到底懷的是什麼心思,想了想,如實相告。
“是太學啊,跟那狗官岑彭一樣!”馬三娘笑了笑,臉上隱隱露出了幾分苦澀。
“別拿我跟他比,他讀書讀沒了良心,我不會!”劉秀被打擊得有些不高興,衝著她直翻眼皮,“不是每個太學出來的學生,都會像他那樣,為了升官不擇手段。讀書,首先是為了明道理,知道該如何做人做事。其次,才是報效國家!”
“那,那你將來讀完書之後,會出來做官麼?”馬三娘不懂,也不想弄懂他的長篇大論,一句話直指關鍵。
“做,也許吧,否則,我豈不是白辛苦一場?”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有些太早。劉秀心裏頭,對自己的未來根本沒有任何規劃,當然一時半會兒,也回答不清楚。沉吟了片刻,將碗朝馬三娘晃了晃,低聲催促,“行了,最快都要四、五年才能讀完呢,現在哪用得著去想。你還是趕緊吃飯吧,我伺候完了你,自己還得吃呢!”
“嗯!”馬三娘低低的答應了一聲,顫抖著手臂去舀粥。才吃了三兩口,便又停了下來,垂著頭,繼續低聲問道:“那,那你將來當了官,如果,如果遇到我跟我哥。我說,萬一遇到,你會怎麼做。真的,真的像劉植大哥說得那樣,將我們兄妹斬盡殺絕麼?”
“沒想過,哪那麼容易就遇上?況且一萬多名太學生,也不是誰都能被授予實際官職的!”這個問題,比先前那個還要長遠,劉秀搖搖頭,悶聲悶氣地回答。
“我是說,萬一呢,萬一遇到?”馬三娘飛快抬起頭,看了他眼,繼續刨根究底。
劉秀被他問得滿頭霧水,忍不住晃晃腦袋,沒好氣地敷衍,“那就到時候再說。我拿了朝廷的俸祿,總不能再像前天夜裏一樣幫你。況且,我哪裏打得過你們兄妹倆啊,隻要你們不主動來找我麻煩,放心,我躲你們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打上門去找死?”
一句話落下,馬三娘的身體顫了顫,手中的木勺,忽然變得好像有幾萬斤重。然而劉秀卻根本不懂少女的心思,兀自晃了晃粥碗,低聲催促,“你又怎麼啦?哪根筋不對了?不是說了麼,等你們兄妹傷好了,咱們就各奔東西!這樣吧,以後我聽聞你們馬氏兄妹的名字,自己就躲遠遠的,行不行?咱們這輩子都不再相見,自然,自然就不會有你先前說的麻煩!喂,你今天到底怎麼啦?趕緊吃飯啊,人是鐵,飯是……”
剩下的話,忽然憋在了嗓子裏,一字也吐不出。素有智計的劉秀,現在是徹底抓了瞎。站在床邊上,一手托著碗,一手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滿臉茫然。兩隻明亮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馬三娘,看著兩行清淚,順著對方腮邊無聲地流下,流下。轉瞬間,就打濕了單薄的衣襟。
注1:觜火猴傅俊,襄城人,雲台二十八宿之一,劉秀的鐵杆心腹。因隨同劉縯起義,全家被莽軍殺害。傅俊隨劉秀參加了昆陽大戰、平定河北之戰、討伐董訢、鄧奉、秦豐、田戎的南征之戰,還獨自領軍平定了江東六郡。傅俊忠心耿耿、屢立戰功,曆任騎都尉、侍中、積弩將軍,被封為昆陽侯。公元31年(建武七年),傅俊去世,諡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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