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眾豪俠的遠去,劉縯跳上坐騎,帶著大夥繼續趕路。鄧晨則把坐騎讓給了活潑好動的朱祐,自己跳上了車轅,驅趕著馬車緊隨劉縯身後而行。至於劉秀、嚴光和鄧奉三個,則全被鄧晨強行關進了車廂中,與馬三娘一道去照顧馬武,以免在路上被多事的人看見,再橫生枝節。
原本就狹小的車廂中裝了一個大人和四個孩子,空氣難免就汙濁了些。而馬武身上的舊傷又發了炎,不時地散發出陣陣惡臭,令人胃腸為之一陣陣翻滾。好在劉秀、嚴光和鄧奉三個雖然年紀小,卻個個都像劉縯一樣,生就了一幅古道熱腸。非但沒有嫌馬武累贅,反倒不時地搭把手,幫助馬三娘用鹽水替馬武清洗傷口,喂湯敷藥。
馬三娘自打落草以來,平素接觸的全是些性情粗豪的江湖好漢,難得遇到一個同齡人為伴。加之昨夜和今晨又連續兩次欠了大夥的救命之恩,因此,很快就拋開了心中那道無形的防線,跟眾人熟絡了起來。
偏偏鄧奉又是個好奇心極重的,總愛打聽一些江湖秘聞,以及好漢們替天行道的英雄事跡。有了馬三娘這個現成的內行在眼前,豈能不把握機會。因此在路上一有時間,就把自己昔日道聽途說來的故事,找後者進行驗證。而馬三娘也有意向大夥說明,鳳凰山好漢並非官府口中殺人越貨的惡魔,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此一來,幾個少年人的旅程,倒絲毫都不枯燥。不時就有驚歎聲,或者叫好聲從車廂中傳出,嚇得路邊樹梢上和草叢裏的野雀,紛紛振翅高飛。
如此,可是羨煞了小胖子朱祐。想跟大夥去一起湊熱鬧,卻隔著一道厚厚的車廂。欲向馬三娘獻殷勤,卻找不到任何人肯跟自己換乘,隻急得抓耳撓腮,像坐在針氈上一般難受。
“伯升,找個地方歇歇腳,吃點幹糧吧。”見朱祐那神不守舍模樣,鄧晨心中覺得又是好笑,又是不忍,找了幾個恰當機會,向劉縯提議道。
“也好。”劉縯從早晨起就一直忙著救人和趕路,此刻也覺得口幹舌燥。便輕輕拉了下韁繩,示意胯下坐騎停下了腳步。
“哥,怎麼啦?”
“已經到宛城了嗎?”
“是不是岑彭賊心不死,又追上來了?已經出了棘陽地界,他可沒權力再搜查咱們!”
“劉大哥,需要我幫忙麼?”
少年少女們推開車廂們,先後探出半個腦袋,急切地追問。
“沒事,走得有些累了,大夥都下來歇歇!”劉縯回過頭,先給了大夥一個放心的微笑。然後從馬鞍旁取下水囊,輕輕丟進車廂,“老三,你去打些冷水來!我以前來過這兒,記得這附近,就有一條大河!”
“是白水河,其實跟咱們家附近的育水,是同一條。隻不過這裏是上遊,所以名字不一樣!”劉秀雖然是第一次出遠門,對整個荊州的地理卻不陌生,立刻從以前讀過的書籍中,給出了答案。
“應該是,你去吧!在官道右側。我剛才已經聽見了流水的聲音!”劉縯又笑了笑,聲音裏帶上了幾分嘉許。
自家弟弟身子骨略微單薄了些,但博聞強記,智慧過人。將來可定會比自己這個當哥哥的有出息。說不定,等從長安學成歸來之後,也能像岑彭那樣做一個縣宰、大尹。那樣的話,南陽劉家就能再度複興,重現輝煌。而自己將來死去後,也有臉去見早故的父母雙親了。
“嚴光,鄧奉,你們倆跟劉秀一起去。朱祐,你和馬三娘去撿點幹樹枝,咱們一會兒把水燒開了喝,免得生病!”不放心劉秀一個人去打水,鄧晨跳下車轅,大聲吩咐。
“哎,哎!”朱祐喜出望外,立刻翻身下馬,飛一般衝到車廂門口,伸出一隻手去攙扶馬三娘,“三,三姐,下,下車。小心,小心路上有石頭!”
“去,我自己會下!”馬三娘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縱身跳出車廂外。在落地的瞬間,肩膀上的箭傷卻被扯了一下,疼得身體晃了晃,眉頭迅速緊皺。
“小,小心!”朱祐看在眼裏,頓時被自己受了傷還緊張。追上去,伸手欲服。
“敢問鄧小哥,男女授受不親。出自何典?”馬三娘又迅速躲了躲,同時豎著眼睛低低追問。
“這,當然,當然是《孟子》,《孟子*離婁篇,上卷》!”朱祐被問得微微一愣,旋即圓臉漲了個通紅。伸在半空中的手,放亦不是,繼續挺著亦不是,整個人變成了一具田間的稻偶。
“走,我們去找劉秀!”嚴光和鄧奉看到他吃癟,心中覺得好生有趣。搖搖頭,撒開雙腿衝向了官道右側的樹叢。
不多時,二人與劉秀彙合。一邊狂笑,一邊述說剛才朱祐獻殷勤卻碰壁的窘態。劉秀聽了,對朱祐這個一廂情願的花癡也頗為無奈,搖著頭苦笑了片刻,歎息著說道:“馬三娘和他的哥馬武,都是官府的死對頭。而朱祐和咱們,卻是要去長安讀太學,然後等著朝廷外放為官的人。雙方注定這輩子要越走越遠,唉,我看豬油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