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麼,我早就看那岑彭不順眼了!”
“有本事跟人家明刀明槍打,先拿招安做由頭把人騙來,然後又關上城門痛下黑手,這算什麼本事?”
“既然已經做了,甭管有意無意,都再無反悔的道理!”
張峻、許俞、屈楊三人,也各自上前,笑著補充。
劉植年齡比他們幾個都大,行事也最沉穩。待眾人都表完了態,才搖搖頭,低聲道:“事已至此,說任何廢話都是多餘。伯升兄,接下來該怎麼辦,你盡管吩咐便是。”
“多謝,多謝諸位兄弟!”劉縯心中感激莫名,再度彎腰行禮。劉植卻又迅速將語鋒一轉,沉聲說道,“不過,咱們都是有名有姓之人,在各地還有家業和親朋,所以劉某以為,此時此刻,我等不宜跟官府直接動武。天亮後如果能跟著百姓一道混出城外去,當然最好。如無法混出去,也應該暫時找地方先將馬氏兄妹藏起來,然後繼續尋找恰當時機。”
“那是自然,接下來,咱們跟地方官府鬥智為上!”劉縯也擔心事情鬧得太大,拖累眾人各自身後的家族,立刻用力點頭。
“還有!”劉植猶豫了一下,將臉一板,再次把頭轉向馬三娘,鄭重重申:“這次救你,是看在你們兄妹往日的義舉上,並非我等想要跟你們兄妹同流合汙。下次再見到,如果你們還是在打家劫舍,就休怪我們要盡國士的本分,將你兄妹擒拿歸案了。”
他出身官宦之家,頗通刑名,言談舉止亦帶著幾分官威。馬三娘並非貪生怕死之輩,但畢竟才十五六歲的年紀,眼下又是求著人家的時候,氣勢不免弱了幾分,隻好低下頭去,默然不語。直到等劉植滿意地將目光轉向別處,才有兩行清淚,再度順著她的雙頰緩緩落了下來。
“你,你別哭,他,他說得是場麵話!他們這些官宦家出來的,做事之前,肯定要先摘清幹係!”剛剛端著水盆回來的朱祐看得心疼不已,一邊安慰馬三娘,一邊對劉植怒目而視。
劉植卻拿他當小孩子,看也不看,又接著說道,“城門卯時才開,現在剛過寅時。該如何出城,伯升,公孫,秀峰,還有眾位兄弟,咱們需要仔細核計。”
“那是自然!”劉縯和馮異等人齊聲答應。隨即,又迅速將目光轉向昏迷不醒的馬武,”就是不知道,馬子張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畢竟,我等也不是神仙。”劉植低低的回應了一聲,轉身走到床榻之前,信手解開馬武的衣服。隻見此人健壯結實的胸膛上,纏滿了寬窄不一的葛布。有的看上去很新,卻仍然在向外滲血。有的看上去破舊不堪,卻隱隱散發出一股腐爛味道,就像暴露在曠野裏多日的走獸屍體般,熏得人胃腸一陣陣翻滾。
“我哥在下山接受招安前,已經有傷在身。否則,岑彭那兩下子,怎麼,怎麼可能傷,傷得到他?”馬三娘臉色微紅,像護崽的老母雞般,將哥哥擋在身後,迫不及待地解釋。
“不想讓你哥死,你就讓開!”劉植抬手將她推到一旁,從腰間摸出把小刀,三下兩下,將馬武身上的新舊葛布統統割斷。隨即,用幹淨手帕沾了朱祐剛剛打回來的清水,將大大小小的傷口重新都洗了一遍。先小心翼翼地撒上了自己所攜帶的金創藥,再拿刀子將窗幔裁成了細條,將傷口重新包紮。最後,才又用清水將自己的雙手洗幹淨了,搖著頭說道,“怪不得他輕易就上了岑彭的當,原來是有傷在身,快支撐不下去了。才想豁出自己一死,好給弟兄們換個好前程。這馬子張,心腸倒是不壞。隻是,隻是他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
“先,先生,我,我哥他,他怎麼樣?”馬三娘早就嚇得臉色蒼白如雪,湊上前,半跪在床榻旁,帶著幾分期盼詢問。
“暫時死不了,但沒三兩個月,休想再跟別人動武!”劉植衝她翻了翻眼皮,沒好氣地回應,“如果此番能僥幸逃離生天,你最好勸勸他,暫且找地方修養上一年半載。否則,他這輩子能活到四十歲,劉某姓氏就倒著寫!”
“一定,一定,”馬三娘如蒙大赦,擦著眼淚,不停地點頭,“隻要你們能把我哥送出城去,我一定勸他金盆洗手,金盆洗手!”
“那就跟我們幾個無關了。”劉植分明剛剛給馬武治療包紮了傷口,卻依舊擺出幅官賊勢不兩立的模樣,冷冷地打斷了馬三娘的話。然後,將頭再度轉向劉縯、鄧晨兩人,沉聲詢問,“伯升兄,偉卿兄,你們和那任光任縣尉認識?”
“不認識。”劉縯和鄧晨同時搖頭。
“那是我多慮了,臨走之際,任光態度好生曖昧,顯然是看出了什麼,卻沒說破,可見此人雖在岑彭手下聽差,卻有一顆俠義之心,並非陰宣、李妙之流。”劉植想了想,繼續低聲補充。
劉縯和鄧晨,當然還記得任光當時的反應,便也輕輕點了點頭,相繼說道“不管他是真看出來,還是假看出來,這份情咱們還是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