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你不薄,你究竟要什麼。”
蔣璐舔著下唇的鹹澀,“我要你娶我,將三太太驅逐出門,給孩子正經的名分,我不要我懷胎十月拚死誕下的兒子做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沈國安沉默半晌,他噗嗤笑,低啞而荒謬,“你瘋了。孩子有一名瘋母親,前途也是灰暗的。不如趁他無知覺時,送他升極樂。”
蔣璐捏緊拳,她的肩膀和脖頸凸起猙獰的筋脈,關彥庭不露聲色瞥她,她這才按捺一步步爬出回廊。
“沈書記。你認與不認,一朝分娩,塵埃落定,你恐怕沒能耐,在我的看護下,讓她一屍兩命。我秉承萬事好商量的原則,沒有永遠的敵人,我與你同盟無望,各自安好不難,我要的你清楚,你怕的我也了如執掌。沈書記不妨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撂下這番話,擱置了茶盞,“張猛,備車。”
在我身側的張猛吩咐兩名警衛員開道護航,關彥庭率先奪門而出,沈國安思量許久,也一並尾隨。
“程小姐,您稍後坐在中間的防彈車,關首長斷後。抵達目的地,您是否下車,取決於您的興趣。”
我如墜雲端,一臉迷惘,“他什麼時候和蔣璐勾連的。”
張猛說有一段日子了,蔣小姐是關首長的底牌之一,她的價值,正是束縛沈國安掣肘搞垮關首長的邪念。
我蒼涼笑,“他好高明的城府啊。”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您看到了,他們人人不饒關首長,關首長是萬不得已的逆境自保,他若不歹毒,他已屍骨無存。”
我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流淌在顴骨的眼淚,“他要借機扳倒沈國安嗎。”
張猛搖頭,“蔣小姐母子的分量雖重,扳倒從前的沈國安或許可以,位列九座正國級的沈常委,遠遠不夠。關首長的企圖,其一救您水火,其二為自己謀求喘息。沈國安識相,從此老實當他的京官,別阻礙關首長的路,他不識相,關首長必然魚死網破,那就聽天由命了。關首長口袋裏的貨,沈國安能扒一副皮。”
“他怎不早做。”
張猛比劃請我出門的手勢,“仕途險象環生,程小姐局外人,您哪曉得曲折。”
三輛防彈吉普車形成一列雁陣,浩浩蕩蕩駛向西南。
顛簸的四十分鍾,闖入三重鐵門時減速靠岸,港澳碼頭的巨浪翻滾,撞擊著礁石與纜繩,貨輪升起的白帆巍峨抖擻,澳門刮風了。
愈演愈烈,像極了波詭預計的黑白爭鬥。
車停泊在北港,警衛一一拉開車門,關彥庭與沈國安相繼跨出,流動密集的碼頭一貫是不見天日黑幫孽債的根源,沈國安警惕駐足,語氣寒冽,“你什麼意思。”
關彥庭理正軍帽,“沈書記,來都來了,何必畏縮畏腳。您貴為中央常委,任何人招待您不敢不留分寸。我沒萌生自戕前程的打算。”
他揮手示意,四名警衛四名特警留守第三重柵門外,我跟在後方十米處,步伐比他們溫吞,保持不被沈國安發現的間距。
大約行進了幾百米,揚帆下爍爍的白衣與皎潔月色融為一體,那是一個男人,他挺拔的身姿穿梭過盞盞油燈投射的暗影,穿梭過封閉的3號倉庫,灑滿星河餘暉的甲板,糾纏著他若隱若現的輪廓,熟悉的清朗,熟悉的蒼白,我瞳孔倏而一縮。
是闊別多日的張世豪,他似是瘦了一些,但很微渺,是我的烙印太深刻,他就是多了一道皺紋,也逃不開我的目光。
紅磚的影子由一支增加至一雙,我蹙眉,他持槍抵著鄭長林眉心,從一間廢棄的瓦房踱步而出,他朝前逼退,鄭長林被迫倒行。
沈國安的臉色在這毫無征兆一幕的俯衝下,青白得幹脆。
關彥庭早有預料,他麵無表情點了一支煙,呼嘯的南港之風吹拂得火苗時明時滅,他蜷縮左手擋住風口,吞食吮吸著煙霧,“張老板,有勞。”
張世豪的槍凶狠一搪,鄭長林險些趔趄栽地,“關參謀長,彼此。”
生死之際,鄭長林作為澳門見識遍了血雨腥風的警署老大,他是不畏懼的。大陸的仕途,並不似內地的魚目混珠,憑本事官運亨通,鄭長林絕非懦弱的蛀蟲。可拿捏他性命的是張世豪,真正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的亡命徒,他怎有不恐慌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