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浩浩蕩蕩駛向酒店,停泊在賭城盡頭華燈璀璨的光影裏,迎麵一排法拉利開路的隊伍,和我們的車交錯而過,玻璃敞開,光頭身體不偏不倚,比劃著口型說,“安德森的車。”
我張望遲了一秒,車僅剩後半部分,張世豪挨著那一邊車門,反應更快一些,他則盡收眼底,光頭說,“安德森常居國外,賭場由他的大堂主管事。每年4、8、12三個月份為期,回澳門收季度分紅,幾卡車的外幣,裝滿滿的押運出機場的國道。”
張世豪半截左臂搭在窗框,虛幻的斑斕之中,他擰動著鋥亮的玉石扳指,“4月,隻剩十天了。”
光頭暗自估計,他說,“安德森也就這幾日露麵。您回歸接管1902,他的消息靈通著呢。澳門他老大,不差信鴿。”
張世豪勾著奸笑,動作利落合攏車窗,舌頭時而抵住煙蒂,時而掃過門牙,凶相畢露,“把阿痔廢了,他會來見我。”
禿頭說痔哥躲了,直接殺去安德森的管轄,有點不道義。
張世豪指節敲擊著膝蓋,“澳門幫派紛爭,沒有道義。”
我坐在他旁邊,借著長街纏綿閃耀的霓虹,發覺記憶中最初那個狂妄無懼,不畏強權,與蒼天比高、與王法搏殺的張世豪,像一匹雄獅,在澳門蘇醒了,再度散發著獨屬於他不可一世的匪氣。
關彥庭琢磨透了他的硬骨頭。
他可死,不可敗。
死與敗,在他的字典裏,是截然不同的結果。
他瀟灑赴刑場,卻不肯頹唐慘敗。
張世豪注定活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他永遠不甘窩藏於顛沛流離的逃亡中,不趕盡殺絕,一旦給他一絲喘息,關彥庭防不勝防。
我似乎預見了一場無法控製的駭浪碰撞,正在漸漸浮出冰麵。
我們入住威尼斯酒店二樓,從會客廳的角度,可以窺伺整條賭街的全貌。
清楚張世豪回澳門的混子不多,範疇集中在他幫派的內部,不過瞞不久,他也沒打算瞞,東北的條子很快會得知他偷渡澳門,關彥庭為名譽,必定說他挾持了參謀長夫人,而不是我自願追隨,屆時做戲也好,省廳永絕後患也罷,一撥又一撥的警力和特戰兵前赴後繼,圍剿澳門,抓捕在所難免,張世豪越穩固根基,東北越顧慮他魚死網破,至少澳門,不是隨意折騰的,這邊不買內地條子的賬,封鎖進出境的限製,條子沒轍,張世豪籌謀的時間,非常緊迫。
澳門四大幫派,割據四角,張世豪除了1902賭街,並無其他地盤,他短短一兩周內占據一席之地,首先需要的,是錢和生意。
光頭在傍晚來酒店向張世豪彙報,威尼斯人賭城入夜接待大客戶,是拉斯維加賭場那邊的貴賓團,一桌幾個億的買賣,管事的接了咱帖子,約定三日後給您接風洗塵。
張世豪洗完澡站在窗邊擦拭頭發,“1902的生意怎樣。”
“半年前1902被打壓黃了,您暗中注資,截止一周前,局勢回春很明顯,大約是最風光那陣三分之二的盈利,在威尼斯人和葡京獨霸澳門的夾縫生存,已經是奇跡了。買您麵子的達官顯貴相當多。可是道上幫派,不老實認。”
張世豪把毛巾甩在大理石台,“我需要大量金錢,東北旗下賬戶省廳逐一凍結,皇城保險櫃的現金,我拿不到。威尼斯人的客源有一個算一個,能搶絕不手軟。”
禿頭拍著後腦勺十分為難,“咱暫時沒路子,威尼斯人名聲在外,1902爭不贏。光靠賭博,幹不過安德森,他玩陰的,四麵堵截,咱杠不過。必須另辟蹊徑,要是能把東北的販毒搬到澳門,賭場也跟著發跡。”
我忽然想到一點,“葡京賭場的毒品,不是你專供嗎?”
禿頭說各自占據不同山頭,葡京和豪哥相安無事,合作愉快,彙聚在一座山頭奪食吃,那就是反目為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