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露聲色收了槍,“攝像能夠恢複,良州多疑,茶樓著火絕非偶然,他調集錄像帶,省廳有高科技複原機器,屆時你敗露,他會要了你的命。”
齊琪看了看碎裂的鏡頭,又看了看我從容不迫的身形,她倏而發笑,“關太太,我預感很準的。”
我朝電梯行走著,“什麼預感。”
“或許未來某一日,您會擁有最不想過的生活。”
我按下箭頭指示燈,“是嗎。我不想過的生活,是違背我初衷意願的,我也不會選擇。”
她說您當我玩笑好了。
我和齊琪一人一拳,從背後襲擊,打暈了監控室的保安,我們迅速找到二樓的錄像存檔,將備用帶也清除,抹掉所有痕跡,我們在茶樓正門分離。
來往車輛都搭載了乘客,我觀望七八分鍾,正想轉換方向攔車時,揣在坤包的手機急促響起,我乏了,懶得接,奈何它響得沒完沒了,我動作粗魯撕開拉鏈,攥住屏幕瞄來顯,是齊琪。
我們才分道揚鑣,她打電話給我,勢必有突發的玄機。
我困惑接聽,沒來得及問她,她語速極快說,“沈良州在您身後。”
我腳步當即倉皇一頓,脊骨僵硬緊繃,冷汗猛地湧出,齊琪不知藏匿在哪處角落,四下尋覓不見她,她在那端說,“我先回了,不能讓他發現我和您有聯絡。”
她立馬掛了這通電話,我五指收緊又鬆開,眉目反複演練了數次,如何了然不驚的打招呼,望著曾占據我歲月很重分量很深位置的男人,不露我的脆弱。卻笑著笑著,臉麻木了,依舊不是我想象中,那副坦蕩釋懷的氣度。
我呆滯在原地,直到身後傳來一串尖銳的車笛嘶鳴。
祖宗褪下製服,隻穿著藏藍色的檢察長襯衫,他修長的臂肘搭在窗框,握拳支著額頭,十分慵懶平靜和我四目相視。
我和他有段日子未見,他又瘦了些,兩腮略微凹陷,乍一看,比張世豪更加清瘦兩分。
我畏懼單獨麵對他,盯著鞋尖小聲喚了句,“良州。”
他緘默不語,牢牢鎖定在我左麵頰被茶壺溢出的熱氣烤得融化了胭脂而若隱若現的刀疤。
空氣刹那凝固,膠著在我和他之間,好半晌,他低啞問,“臉還疼嗎。”
我剛要開口,他伸手說,“你過來。”
我一動不動盯著他的手,熟悉的掌紋,熟悉的皮囊,和手背熟悉的一根根茂盛的汗毛,我摩擦著腳跟,一步步走向那扇完全搖下的窗。
坐在駕駛位的是二力,他剃了板寸,頭頂有一塊禿了,能看到閉合的毛囊孔,像被硫酸之類的化學流質澆注,我想起祖宗停職那陣,他以“州哥”名號在坊間大批涉黑,時常兩撥人馬交火,大概二力也是那期間遭難的。
祖宗在我失神的工夫,一把拉扯住我,他一如既往粗魯和專橫,近在咫尺的臉龐滿是不加掩飾的意氣風發,“隻差一張薄紙,張世豪氣數已盡。阿霖。”
沒人和我信誓旦旦說過這話,包括關彥庭。
因為誰也無法確鑿,張世豪倒在何時,源自什麼而倒。
祖宗扼住我脖子,滾燙的唇在我眼角的朱砂痣和淺而白皙的刀疤親吻著,舔舐著,不帶肉欲,溫柔至極,依舊是他的氣味,但又缺失了某一絲,“等我接你。沈太太的名分,我給你騰空了。”
我匍匐在窗框,任由他流連撫摸,瞳孔裏的明亮,熄滅得徹徹底底,空空蕩蕩。
他挨在我耳畔輕笑著,“不會很久。一月之內。”
我脊骨劇烈的顛簸,他寬厚的大掌按住我,“阿霖,女人一輩子,歸宿尤其重要。從前的恩怨我們都忘掉,別妄想三方相安無事,成王敗寇,戰場才能偃旗息鼓。錯誤的抉擇會葬送你自己,明白嗎。”
他說了一句乖點,便鬆開我,吩咐二力開回檢察院,我目光最後的著落點,是揚起塵沙的冰冷的奔馳車。
變了。
每個人皆在爾虞我詐的長河漩渦裏變得麵目全非。
他是祖宗,又再也不是他。
而念念不忘的,是那段滿是遺憾的舊情,還是舊情裏造就遺憾的男人。
我捂著臉,蹲在路旁費力的喘息著,車流人海,仿佛歲月的畫卷,它不肯戛然而止,我也隻能不由自主的推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