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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海樓的黃昏,比白日風景更美,關彥庭告訴我,園子豢養著一隻白狼,是極其溫順沒有牙齒的白狼,達官顯貴偏愛在觀海樓議事,寓意狼子野心得中,飛黃騰達,我心不在焉撥弄著沾染了露水的竹葉,漫無止境走走停停,尋覓那隻被拴住的白狼,今天也算不虛此行,我識破了馮靈橋吃葷還是吃素。

她斷斷不是素食動物。

故作無邪的皮囊,實則狡兔三窟的道行。

我駐足在一座十餘米高的駝峰山,上麵有關彥庭的提字,我借著向晚的天色還未看清,是哪八個字,距離假山三五米遠的死角,搖曳著一抹修長的投影,風華玉立,毓質翩翩,我捏著竹葉的手一緊,僵硬沒扭頭。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他端著酒杯,輕聲悶笑,“曹操晚年江山已定的詩。關彥庭的宏圖霸業,在這塊石頭上顯露無遺了。”

他一飲而盡,砸在假山的根部,“關太太的抉擇不錯,假以時日的副國級夫人,比生死未卜街頭混混發跡的土匪,尊貴不是一分兩分。”

他字字珠璣,割在我心坎兒,我將竹葉撕成了碎末,拋在涓涓溪流中,不吭聲。

張世豪逼近了幾步,他吞沒了膝蓋的黑色衣擺拂過我的棉裙,和紐扣打了死結。

我們同一時刻定格在纏繞的死結,莫名不祥的預感,衝擊著我的五髒六腑,我一字一頓說,“張老板,黑吃黑的營生,適可而止。”

他白皙的指節靈巧翻轉,把玩我的湖藍色紐扣,“到這一步,關太太有回頭路嗎。”

“想退,就有,一意孤行,自尋死路,誰也攔不住。”

我一把扯過裙擺,“你收手不是沒有一星半點良機。你的疆域越來越小,你隻是感覺不到。十麵埋伏都是伺機以待拆了你扒皮的人,你早陷入四麵楚歌的境地。”

我幾番險些脫口而出,將關彥庭與王凜的密謀捅破,隻是到嘴邊,又輾轉咽了。

且不說他聽不聽,我不能自掘墳墓。

我的戰壕,不是張世豪的陣營。

他按下打火機,焚燒著關彥庭在駝峰山的落款,那字融入石漿,火燒不溶,他偏生執拗的燃著火苗。

“不試一試,隻有槍子等著我,試一試,也許他們死在我手裏呢。”

我罵了一句瘋子,緋紅著眼眶從他視線中揚長而去。

漫長的餘生,賭贏了詭計,卻屈服於現實的洪流,敗給荒蕪貧瘠的仁慈。

我們皆是殘暴麻木的壞人。

風月的善果與我們無緣。

垂死掙紮,徒勞無功。

我回到宴廳,關彥庭被灌了一斤五糧液,他酒量一般,喝得又猛,離席時些許的薄醉,我們走出觀海路,夜色漸深,我和張猛架著他,他推開了張猛,一半重量撐住我,另一半自己拖著,“中途我找你,你去了哪裏。”

這話剛從他口中落地,我身體倏而一抖,他抱住我的臂彎也察覺我慌亂的一反常態,腳步停了,嘴角的笑容也收斂,麵無表情注視我,他的洞穿令我心虛,垂著眼瞼。

良久,他粗糙的指腹在我兩頰似有若無的摩挲,“躲什麼。”

我死咬後槽牙,他瞳孔含著攝人心魄的鋒芒,“和張世豪敘舊情,有意思嗎。”

我聲音夾雜著不自覺的顫栗,“你聽誰胡說。”

關彥庭彎了彎唇,笑意覆蓋之下,一片陰森之氣,“你隻需承認,或者否認。不過。”他意味深長笑,“欺騙的結果,你想清楚。”

他毫無征兆的冷漠轉變,讓我失去了平時的睿智和鎮靜,我甚至完整的解釋都無顏啟齒。

他寬厚的大掌溫柔撫摸我發頂,“關太太,回家慢慢說。”

他鬆開我獨自一人徑直朝台階走去,林林總總瞧熱鬧的賓客端著酒攏著羊毛披衫,好奇窺伺我,指指點點的揣測,那副神色,像是我偷漢子被捉奸了似的,我壓抑著緊張倉皇的情緒,一言不發坐進車裏。

吉普駛向郊外的私宅,張猛打開兩扇門,我和關彥庭一左一右下車,他步伐極快,絲毫不遷就我,似乎怒火中燒,我記憶他脾氣平和得很,至少對我從不發作,我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他脫掉外套,大約宿醉攻心,他扯了扯脖頸的領帶,進廚房倒了一杯純淨水,我踱步到門口,望著他背影說,“我和他確實在後院碰見了。隻待了一會兒,尺寸我曉得。”

他執杯靠在櫥櫃,掠過我臉龐,又看了一眼杯內加冰塊的水,“你猜我相信嗎。”

他語氣很刺耳,我不禁擰眉,“這是事實。你不相信,我無能為力。”

關彥庭噙著冷颼颼的淺笑,向我伸出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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