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 / 3)

張世豪沉默站在石桌旁,他不曾理會馮靈橋的道歉,陰鷙的眉目醞釀著一團駭浪。

崔太太很擅長看眼色,她瞧出不對勁,蹲下捧著馮靈橋的膝蓋長籲短歎,“萬一留痕了,馮書記該心疼了。”

馮靈橋抹著眼淚,楚楚可憐盼張世豪憐惜她,後者反應格外冷淡,過了很久,我手背的紅腫並沒起泡的趨勢,他才釋放一絲柔和之色,摟著馮靈橋單薄的肩膀,擦拭她的淚珠,“好了,誰也沒罵你。”

她小心翼翼打量他,“我以為你怪罪我。”

“怎會。”他的關切幾乎無破綻,完美得無懈可擊,“我是惱你讓自己受傷。”

馮靈橋目光梭巡在我和他之間,抿唇思量了十秒鍾,帶著哭腔撲入他懷裏,“世豪,我聽你的。”

張世豪有一下沒一下拍打她脊背安慰,很快便上了馮書記保鏢派來的一艘船,滌蕩著靠了岸。

蔣太太目送那艘船消失在碩大的魚塘後,她問,“我怎麼瞅著,張老板對馮小姐不似外界傳言情深意切?”

“你入贅試試,馮書記倒敢說。張老板做馮家的女婿,圖的不就是抗衡官場的死對頭嗎。馮小姐算哪門子愛妻,一張重磅底牌罷了。”

崔太太磕著瓜子,一臉鄙夷,“倒貼的女人,豈有男人花功夫追來的值錢。張老板把強強聯姻都擺在明處了,傻子不通透。馮小姐也是清楚的,女人不跳黃河,不會死心的。”

崔太太越說越離譜,越不堪,蔣太太拉回了圓場,“大丈夫能屈能伸,張老板也是條真漢子了。”

我兩耳不聞,眺望人工湖對麵的塔樓,波光粼粼的水麵,倒映著塔尖飄蕩的鮮紅國旗。

浮屠塔,七千層,今夕是何生。

對於永恒的東西,世間男女總有近乎瘋魔的執念。

愛慕追隨張世豪的女人,終日活在忐忑不安,爾虞我詐中,他本是顛倒黑白的亡命徒,仍甘之如飴,總有本事令女人前赴後繼破碎融化在他的溫存裏,無法痛恨他,時過境遷,每每回味,錐心刺骨,潰不成軍。

他的多情虛假,是他編織的利器,窮盡掙紮,也逃不出他掌控的天羅地網。

海陸空三軍方陣入場持續了將近一小時,警衛員匆忙趕來亭閣邀請我觀禮,我不疾不徐飲完最後一盞茶,撂下陶瓷杯起身,“沈書記到了嗎?”

“已經與關參謀長彙合了。”

我懶洋洋問,“他自己嗎?”

警衛員被我問糊塗了,“沈夫人去世十年了。”

我暗藏奸詐險惡,“二夫人可不止一位喲。關參謀長尚且有夫人陪同,沈書記孤零零的,不被笑話嗎?”

他疑惑不解,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彎腰附耳,我吩咐他辦件事,警衛員瞬間大驚失色,“這…”

我漫不經心撩撥鬢角散亂的發絲,“換作是你,你會猜到一個小小的下屬,敢攪弄風雲嗎?腳趾也怪在比你大幾百倍的人物頭上。”

“可是…”他欲言又止,我拔下早準備好的珍珠叉子,悄無聲息塞進他口袋,“這是你偷的,還是我賞的,你自己選。”

他戴著警帽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什麼也沒說,但我明白,他這口微薄的皇糧,隻有受製更高層次的王權,沒得反抗。

船搖搖晃晃的靠近柱子,蔣太太無比殷勤攙扶我,“關太太才二十歲,便妻憑夫貴,在兩萬官兵麵前出盡風頭,等我們這樣的年紀,保不齊京城的釣魚台,能一睹您風采呢。”

我食指抵唇,打斷她的奉承,“二十一了。”

她連連揮手,“一兩歲不打緊的。”

我跨下石子階,一口官方腔調,“何苦想那麼長遠,安穩度日,輔佐彥庭。是當下要務。”

一群女眷跟我乘船返回,湊巧趕上空軍駕駛飛機盤旋迫降的尾程,轟隆的聲響撼動山河,目之所及,烏泱泱的軍服將十裏長街壓得密不透氣。

關彥庭同黑吉遼的省委班子幾名素日難碰麵的高官在軍政大院二樓休息室商談公務,我沒有隨行,而是在一樓閱兵的終極目的地候著,直到儀式正式開始,關彥庭和他們緩緩從二樓出現。

政委儀仗隊居中,三省的書記壓軸,參謀長儀仗隊開場,十五名騎兵就位後,我挽著關彥庭乘坐新式坦克駛入閱兵儀式開端的長街崗樓。

我的出席讓隆重浩大的閱兵典禮石破天驚,東北最低調的總軍區參謀長竟也攜帶太太,其實不算稀奇,但換成他,的確聞所未聞。

在所有人矚目中,坦克有條不紊開進黃線內,警車護衛,炮車打頭陣,禮花盛放在午後驕陽灼烈的天際,我凝視一旁穿著墨綠色軍裝神采飛揚的關彥庭,這個托我爬到最高位置的男人,他神情莊嚴肅穆,筆挺立在坦克完全敞開的天窗裏,接受一撥又一撥的首長高呼,一次又一次舉起右臂敬軍禮,他英姿勃發的矜貴風度,是那般璀璨,榮耀,光輝萬丈,有那麼一時片刻,驕傲擠滿胸腔,不論真真假假,他是我的丈夫。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