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複修改,發表起來就越是困難。往往要“東方不亮西方亮”,“南征北戰”,輾轉三四個編輯部,曆時兩三年之久,才得以同讀者見麵。而沉默了一段時日後,怕被文壇與讀者忘記,我有時也要炮製一篇應景之作。寫成後又感覺甜俗得很,擱在抽屜裏不敢拿出去。終於耐不住寂寞,投了出去,沒想到一槍命中,還能混個頭條。我不是個淡於名利的人,更不是個喜歡孤獨的人,那段日子裏,我內心思想鬥爭之激烈,讀者應該可以想見。奇怪的是,支撐我走過那一段最困難時期的,卻是我的一位搞音樂的朋友說過的幾句話。我對音樂一竅不通,但對他的話卻念念不忘。他說,我不擔心今後是否能出名,擔心的是今後如果出了名,能不能拿得出好東西來,能不能名實相符。他還說,基礎一定要打好,路子一定要正。就像學小提琴,不怕不會拉,隻怕一上來學歪了,指法不對,以後要糾正就非常困難,比從頭學起更難。他又說,交響樂是作曲者的主觀意誌強加予人,輕音樂是取悅於人。所以不懂音樂的人,很容易就接受輕音樂,要懂得交響樂就難。交響樂不一定好聽,但偉大。每當我有改弦更張之意時,想起他這幾句話,就覺得慚愧,就警覺起來。後來,我看到韓愈在一篇文章中說:“小慚小好,大慚大好”(他自己覺得哪些文章較好,隻有些小遺憾的,別人的反應隻說是“小好”;他自己認為哪些文章較差,感到很慚愧,別人則稱之為“大好”),更感到在古代名人中找到了一位同道,心裏也就踏實多了。我就這樣熬了過來,熬出了七八十萬字的中短篇與一部長篇《正常人》。今天收在這本集子裏的,差不多都承載著一段退稿史。我感到安慰的是,這些在兩三年乃至四五年以後還能發得出,而直到今天,它們還能供人閱讀、觀賞。如果讀者覺得這些並沒有因為所記內容早已時過境遷而喪失了存在價值,這便是對我的最大褒獎。這說明我以前走過的路,方向還是對頭的。至於我能沿著這條路達到怎樣的高度,便要看我今後的努力了。

很希望聽到來自你們的反饋信息。隻請你們怎麼想怎麼說,不要照顧我的情緒、麵子、自尊心,等等。在文學小道上攀登,需要聲援,也需要棒喝般的批評,歸根結底,需要真誠。我可以保證說,作品中流露的一切都是真誠的,我希望得到真誠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