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朝局確實是需要平衡的。
李世民現在年富力強,而太子也逐漸顯現崢嶸之象。
若是他沒有對手,難免對皇位生出覬覦之心來。
此外便是太子對舊的世家並不友好,朝堂上也需要一個人收攏舊世家的勢力。
隻是最近這段時間,越王做了太多不靠譜的事情。
令所有人都很失望,以至於李世民都準備換人了。
可是,當李世民今日拋出這一道封賞太子的聖旨,許多大臣仍然還是感到極度的震驚。
聖旨裏說的事呢,說大也不大,給太子的儀仗車輦加兩匹馬。也就是說,太子比之前顯赫一些,受到皇帝的恩寵多了一些。
然後便是去弘文館講學,跟當世的博學鴻儒和士子名士們聊聊人生理想,講講讀書心得,說說對聖賢之言的理解等等,這能算什麼事?
可是,凡事經不起推敲,一旦推敲起字句行間的諱深之處,聖旨裏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便變得有些微妙而不可言了。
依仗加雙馬,要知道太子的儀仗本來就是除了天子之外最顯赫的。
如今給太子加雙馬,那豈不是意味著太子的所作所為,更加為天下認可。
在眾多皇子之中一騎絕塵嗎?
如果說儀仗加雙馬還算是大臣們因失眠而致神經過敏的話,那麼讓太子在弘文館講學,陛下的心思可就是實實在在的昭然若揭了。
弘文館啊,那可不僅僅是討論學問讀聖賢書的地方,那裏可是集天下聞名的大儒和名士聚集的地方。
可以說是大唐知識分子精英裏麵最頂尖的一批人都在弘文館裏,這裏不僅是研究學問和經義用來教化萬民學子的地方,而且還是與諸多千年門閥世家門下豢養的學究文士們分庭抗禮的戰場。
弘文館的重要性已不止於學問經義,它已上升到政治的高度,無限放大為一個非常敏感的政治場所。
讓太子在這樣一個地方講學,其意義可就遠不止於講學了,太子這是屁股後麵插了竄天猴,要上天啊。
聖旨甫下,朝堂頓時炸了鍋,不但越王府震驚,連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徵等一批重臣也震驚了。
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大臣們徹底將這道聖旨消化後,咂摸咂摸嘴,紛紛回過味來。
嘖嘖,是了,怕是越王殿下最近又幹了某件不給陛下長臉的事,最有可能的,恐怕還是跟前日越王府門前發生的凶案有關。
太極宮的聖旨激起長安千層浪。
長安各權貴反應不一,驚愕者有之,興奮者有之,惶恐者有之。
事情發生的同時,越王府也慌了神。
李世民這道聖旨殺傷力太大,李泰嚇得手腳冰涼,二話不說入宮求見父皇欲請罪,人到了太極宮門前,宦官傳旨,陛下不見。
李泰的膽子不算大,而且也不像羅雲生那樣有股子舍得一身剮的狠勁,李世民不願見他,李承乾隻好失魂落魄回了越王府。
不過東宮對此表示非常平靜,太子隻是收起了李世民的賞賜,並不使用。
每日照常讀書,拜見父母,關心賑災之事,學習處理國政。
太子本來就要觀政,每天處理一大堆事物。
李承乾表示我很忙,你們內鬥能不能別帶上我。
不願因名祿之事而分心,眾人悻悻而歸,而消息傳到太極宮,再次引來李世民龍顏大悅,對這位謙遜且才華橫溢的兒子愈發滿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李承乾進太極宮求見李世民,進殿便跪,以非常低卑謙遜的姿態請求父皇收回成命,勿使朝內兄弟與大臣側目,兒臣別無所求,父皇的快樂就是兒臣的快樂,兒臣愛你麼麼噠……嗯,大意差不多就是這些內容。
李世民老懷大慰,捋著長須仰天霍霍霍笑得滿臉褶子,然後斷然下旨,不但昨日的封賞旨意絕不收回,而且又給李承乾一大堆賞賜。
在羅雲生看來是真心實意,在外人看來是以進為退。
反正父子君臣皆大歡喜,李承乾帶著謙遜低調的笑容,從太極宮回到了太子府。
數九隆冬,北風呼嘯,長安的大雪又開始飄下,大地萬籟俱靜,一片蒼茫。
天冷得邪性,尚書省左仆射房玄齡派人來羅家莊傳了話,大雪封路,朝事來往不暢,可允羅雲生在家休沐五日,待雪停後繼續去尚書省應差。
羅雲生對房玄齡的好感直線上升,所謂“德高望重”,不是旁人嘴裏吹噓出來的虛詞,德高望重應該體現在哪裏?
就是在這裏,數九隆冬之時不強求房相像優樂美一樣把自己捧在手心裏,隻要說句“不必應差”,便是晴天。
當然,就算房相不傳這句話,這種鬼天氣羅雲生也斷然不會去尚書省應差的,他還沒到為大唐封建帝國燃盡最後一絲光亮的精神境界呢。
這樣的天氣,適合熱一壺微燙的酒,置幾樣熱氣騰騰的小菜,把它擱在自家浴室的大池子邊,脫得赤條條的一邊泡澡,一邊哼著歌,冷不丁端起酒吱溜兒一口,一陣齜牙咧嘴後,再挾幾筷菜,然後再往熱水池裏一鑽,美滴很!
能在這個諸事落後,萬物俱無的農業社會享受到如此美妙安逸的人生,羅雲生忽然覺得自己果然是個人才。
他的長處不是治國安邦,不是廝殺疆場,而是教化世人如何享受人生,如何偷懶耍滑,如何消極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