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潭州水澇,洪水淹死了他的父母妻小,王燦葬了家人,孑然一身來到長安討生活,在長安東市與我結識,此人本分厚道,但手上功夫不錯,當初跟隨李靖大將軍北征突厥,他在陣前曾連斬過十餘人,所以這次我選了他。”
“事了之後,可將他送出長安了?”羅雲生接著問道。
“送出去了,事了之後他躲在早已備好的暗巷水坑道裏,待得風聲消停,追捕的武侯和坊官們都撤回去了,他便悄悄出了城,往隴右去了,出城前見了我一麵,他說殺人時沒留下任何痕跡,身上的衣裳,殺人的匕首都是尋常之物,也沒落下任何配飾……”
羅雲生點點頭:“甚好,告訴那位王燦,兩月以後可回長安,繼續跟著你混。”
武大郎眨眨眼,不解地道:“兩月以後就沒事了?越王不會追查了?”
羅雲生笑道:“其實……我敢肯定,事發當日越王就不會追查了。
或者說,他不敢追查了。
查下去他隻會引火燒身,否則你以為當時的越王禁衛和武侯為何那麼快便放棄了追捕,撤回去了?
正因越王心虛,所以把人召回了,而且我估計越王多半也猜到是我指使的了,隻是不敢發作而已,一旦把事鬧大,更吃虧的是他,他是個聰明人,斷然不會選擇與我兩敗俱傷的。
至於叫王燦多躲一陣子,也是為了以防萬一,怕被陛下知道後,太極宮會出麵追查,兩月以後,此事必然風平浪靜。”
解釋了一大通,武大郎似懂非懂,最後索性胡亂點頭:“我信你便夠了,你說無妨,必然是無妨的。”
頓了頓,武大郎道:“接下來呢?咱們怎麼做?”
羅雲生歎了口氣,道:“錢亮已被誅,此事到此為止,接下來唱歌喝酒跳舞,愛幹啥幹啥。”
武大郎不甘心地道:“就這樣結束了?”
羅雲生斜瞥著他,道:“要不這樣吧,你混進越王府,或是等越王儀仗出行時,出其不意把越王一刀宰了,我在旁邊給你遞刀,咋樣?”
武大郎縮了縮脖子,幹笑道:“那還是算了,刺殺越王啊,我王家十族都不夠陛下滅的……”
拍了拍他的肩,羅雲生笑道:“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審時度勢,報仇也不必拚個你死我活,無論恩還是仇,不是今年今日今時便能報還的,總要講究個火候,明白嗎?”
武大郎仍舊似懂非懂,懵然眨眼,說是蠢萌吧,奈何這張臉太醜,隻見蠢,不見萌……
羅雲生歎了口氣,道:“你這張臉實在是……
“咋了?“
“回去拿開水燙一遍吧……好了,不跟你廢話了,看多了你的醜臉,實在令我有些不適,我找新成,啥都不用幹,隻看她那張臉就夠了,不但能洗滌心靈,還能洗眼睛……“
新成跪在道觀的老君像前,心情很不好。
調動道觀的禁衛兵馬在荒野郊道上堵了齊王,並且以勢壓人,順利而又爽快地抽了齊王幾耳光後,武媚娘便下令擺駕回道觀,獨自坐在公主鑾輦中。
然後……一邊哭一邊給手掌嗬氣,耳光扇得太重,齊王臉疼,新成的手也很疼,玉蔥般的嫩白小手紅通通的一片,有點麻,有點火辣辣。
回了道觀後,新成更是跪在老君像前死活不肯起來,說是犯了嗔戒,做了傷人的惡事,要給老君請罪並且深刻自省。
於是,自覺罪孽深重的新成在老君像前長跪不起,一邊默念經文。
老君像前,新成滿臉愧疚,妙目半闔,櫻唇不停蠕動,念的卻是道家的經文。
“……邪教正言,悉應自然。故有凶吉,應行種根。如有如受,種核見分……”
這是經文裏的“邪正章”,正是道家教導世人向善,大意是世間萬物為之在己,成於自然,遂有善惡果報,故修道之人應廣種善根等等,這一段經文新成已默念了幾個時辰,臉上的愧疚之色卻仍不減分毫。
確實苦了武媚娘,十幾歲的年紀,從小到大與人來往從無爭執,更別說主動動手抽人耳光。
武媚娘抽完齊王後,在回府的車輦便嚇得不行,想到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再想想剛才動手抽人時那副潑婦的樣子,受過羅雲生辛苦教育成長的她,頓時羞慚無地,說不出原因的,莫名其妙竟哭了起來。
回到道觀後更是洗手更衣沐浴,跪在老君像前誠心誠意請罪,幾個時辰都不肯起身。
宮女見武媚娘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小嘴囁嚅幾下,訥訥地道:“殿下,您也不必太自責,齊王他……他畢竟不是好人……”
武媚娘沒理她,猶自不停地念誦經文。
“哎呀,殿下,真不必愧疚的,齊王這些年的作為,奴婢在長安城裏打聽得清清楚楚,您揍的是壞人,正是替天行道,老君若九天有知,必然會誇您幹得漂亮的……”
大殿忽然一靜,武媚娘停止念經,睜眼看著宮女,緩緩搖頭。
“齊王是不是壞人,與我無關,我反省的是自己,雖說是為了羅……羅家阿母報仇,我畢竟也犯了嗔戾之念,出家人自己種下惡果,自由自己來償還,不僅念經,還要多行善事,抵了這樁惡業,方可修行無礙,祛除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