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噗嗤笑了:“什麼‘來者不善’,這話可不能對外說,教人笑話……”
宮女眨巴著眼,道:“殿下還沒說她今日到底來做什麼呢。”
武媚娘臉上的笑容漸漸斂起,歎了口氣道:“你沒聽懂,我卻聽懂了,她……也不容易,一邊是家仇,一邊是夫命,左右皆不是,實在難為她了……”
宮女茫然地眨著眼,滿頭霧水地看著她。
武媚娘也不說話了,隻盯著殿內炭爐裏暗紅的火焰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武媚娘的神色漸漸有了變化,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俏臉滿是堅毅決然之色。
“找幾個靠得住的禁衛,進長安城打聽一下齊王近日行止,打聽清楚了速來報我。”
宮女呆怔片刻,駭然道:“殿下您……您意欲何為?”
武媚娘臉頰泛起一抹激動的潮紅,攏在袖中的纖手緊緊攥成拳,仿佛在竭力壓抑自己的激動,緩緩地道:“從小到大,我一直是個沒主意的人,這一次,我想自己拿個主意,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殿下切勿衝動!”宮女急了。
武媚娘輕輕一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可是誰讓我喜歡他呢?這輩子我隻能遇到一次這樣的男子,她能做到的事情,我為什麼做不到呢?”
武媚娘想為羅雲生做一些事,什麼事都好。
她隻想用沉默的方式告訴羅雲生,玉兒能做到的事情,她也做得到,甚至,比玉兒做得更好。
今日玉兒登門拜訪,雖然隻是閑聊,一句正題都沒說,更沒有向武媚娘求助或提要求,聊了幾句便告辭,似乎登門的目的純粹隻為認門順便聯絡感情,但是武媚娘何等的冰雪聰明,寥寥數語間她已看出玉兒的猶豫掙紮。
長安不是百穀城,不是吐穀渾。
她在吐穀渾敢做的事情,在長安就難如登天了。
所以,這件事裏,玉兒無法做什麼,但是玉兒做不到的事,並不代表武媚娘做不到。
出身終究不一樣,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武媚娘再如何不摻和世事,畢竟也是大唐公主,長孫皇後的義女,大唐公主的底氣與誥命夫人不可同日而語。
道觀內的禁衛很快被派遣出去,武媚娘跪在老君像前誦經,表情平靜,心如止水。
既然決定做了,就沒有必要再擔憂和不安。
玉兒今日登門,雖然話說得含糊不清,但武媚娘很清楚,羅雲生即將要闖一個大禍,對新興的羅家來說,這個禍羅家擔當不起,可是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武媚娘決定由她來做,她的身份決定她最適合做這件事,也能把後果的嚴重性降到最低。
村口的槐樹下,羅雲生蹲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遠方出神。
武家兄弟站在他身後,武大郎最近的氣質有了一點變化,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身子的重心放在一條腿上,另一條腿無意識地抖啊抖,嗑了藥似的根本停不下來,用句俗話來說,這叫“站無站相”,還有句俗話羅雲生都不忍心說出來打擊他,正所謂“男抖窮,女抖賤”……
顯然這些日子跟長安城裏那些閑漢潑皮們來往多了,武大郎這家夥不知不覺間帶了一股子痞氣。
武二郎則不一樣,因為前一些日子,被羅雲生扔進軍中磨練,整個人發生了不少的變化。
站得筆直,像支標槍般一動不動,隻不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唇角還腫了半邊,至於他受傷的理由……羅雲生懶得問,因為不必問他都知道答案。
這哥仨加上薛仁貴,一水兒的耙耳朵。
倆兄弟站在羅雲生身後久了,頓覺不大爽利,於是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後,也不管地上幹不幹淨,一個蹲著,一個坐著……
羅雲生終於忍不下去了。
深深歎了口氣,羅雲生緩緩道:“二位兄台,說實話,我可以忍受你們不愛幹淨,但是……你們可不可以工整一點?一前一後,一蹲一坐,你們想逼死我嗎?我要求的一絲不苟的對稱呢?”
武家兄弟互視一眼,二人馬上並排坐在地上,與前麵的羅雲生恰好形成等邊三角形,畫麵非常的賞心悅目。
羅雲生滿意了,神情漸漸變得柔和,發出舒坦的歎息。
武二郎嘴唇囁嚅了一下,道:“兄弟,你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明我進城請孫神仙給你瞧瞧可好?”
羅雲生歎道:“追求完美,怎麼是病呢?一個不工整不對齊的世界,跟地獄有何區別?”
武二郎眨了眨眼:“你真能忍受我們不愛幹淨?”
羅雲生沉默地看著他們,半晌忽然道:“……好吧,我剛才說謊了,不愛幹淨我也忍不了,你們別坐地上,學我一樣蹲著,回去後記得洗手洗屁股……”
武二郎大笑,不過還是沒起身,笑容扯動臉上的青腫和傷痕,疼得直吸涼氣,羅雲生隻好轉過頭,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