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羅雲生這小子越來越圓滑,說話四平八穩,滴水不漏,天家如此德行,他焉能不心生忌憚?李祐這小孽畜。竟敢做出這等下作事,教朕臉上蒙羞,朕焉能饒他!”
“來人,叫齊王祐速速給朕滾過來!”
齊王李祐滾得很快,半個時辰後便以十分圓潤的方式出現在李世民。
麵色惶恐,冷汗潸潸。
李世民盯著他的目光很陰沉,像一頭餓極的狼打量自己的獵物。
李祐愈發惶恐不安,強大的帝王威勢。世間無人能消受得住,親兒子也不行。
撲通一聲跪倒,李祐惶然道:“父皇召見兒臣,不知……不知……”
李世民目光仍舊森然,語氣卻無比平靜。
“祐兒,你今年已十五歲了吧?”
“回父皇,兒臣已十七。”
李世民點點頭:“哦,十七歲。朕記得是由孔穎達先給你授的冠吧?”
“對。”
李世民的語氣愈發平靜:“既然授了冠禮,就不是孩子了,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當須三思而行。因為沒人再把你說的話做的事當成孩童玩鬧,說錯了,做錯了,都須由你自己承擔,對不對?”
李祐愈發惶然。顫聲道:“父皇訓示得是,兒臣謹記。”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李祐臉上,李祐隻覺得左臉一麻,隨即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痛,緊接著小腹又挨了一腳,順著殿內平整光滑的地磚倒溜出去老遠。
李祐驚恐萬狀,抬頭卻見李世民忽然變了臉色,神情猙獰地咆哮,像一頭怒極的獅子。
“你謹記個屁!謀奪臣子家產的事都敢幹,你還有什麼事不敢幹的?”
李祐磕頭如搗蒜,哭道:“兒臣知錯,兒臣知錯!求父皇恕兒臣這一遭,是兒臣犯糊塗了……”
李世民怒視著他,冷冷道:“看來,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事了?”
李祐伏首於地,頭也不敢抬,帶著哭腔道:“兒臣已知,兒臣一時糊塗,利欲熏心,奪了藍田縣侯的活字印刷術,兒臣錯了,這便去給羅縣侯賠禮,歸還秘方……”
李世民長長呼出一口氣,語氣又恢複了平靜:“李祐,世間錢財無盡,取之有道方為君子,這些年朕並未虧待於你,賜你的金銀,田產,食邑無數,據說你自己還有三支商隊來往與西域與長安之間,每年獲利甚豐,你齊王府的家產堆積如山,為何還如此看重錢財?”
李祐嚇得渾身直顫,囁嚅而不能答:“兒臣……兒臣……”
李世民又歎了口氣,道:“羅雲生家中有好幾處產業,羽絨服、蜂窩煤、烈酒……偏你眼光毒辣,看中了連朕都不甚在意的活字印刷術,這就令朕很不解了,聽說你還要勸服朕,把天下印書之事全數交由你掌管……”
李世民彎腰,嘴湊到李祐的耳邊,語氣越來越平靜:“祐兒,印書……可是個攬人心的活兒,爾欲代朕收天下士子之心乎?”
平靜無波的一句話,嚇得李祐臉色刷地變得慘白,渾身激靈一下,不停磕頭大哭,每一下都重重磕在大殿的金磚上,很快磕得頭破血流,可李祐仍不敢停,一下又一下磕得非常用力。
“父皇,父皇冤枉兒臣了!兒臣縱頑劣,萬死也不敢有此大逆的想法,父皇明鑒啊!”
李世民冷漠地盯著一邊大哭一邊磕頭的李祐,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麵無表情地看著頭破血流的李祐,仿佛流血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仇人。
李祐不知自己磕了多少頭,磕到自己額頭已麻木了,隻覺溫熱的鮮血順著臉頰流淌而下,然而李世民的毫無反應卻令他心中愈發恐懼。
直到李祐快暈過去之前,終於聽到李世民冷冷地道:“罷了。”
李祐這才停下,仍跪在他麵前垂頭不語。
殿內一片寂靜。
良久,李世民歎道:“朕……能做好皇帝,卻永遠做不好一個父親,殊不可笑!”
“明日你去羅家,把秘方還給人家,然後賠禮,記住,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沾的!”
李祐如蒙大赦,急忙點頭,大哭道:“謝父皇饒兒臣,兒臣以後再也不敢了!”
李世民閉上眼,朝他揮了揮手,看著李祐如逃命般踉蹌奔出大殿,李世民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幾許哀色。
當好一個父親,竟比當皇帝還難。都是自己親生的兒子,都是從小看著他們長大,可是……如今他們都怎麼了?
生平第一次,李世民忽然覺得太極宮很冷,冷得像墳墓。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李世民生了一大堆兒子,全部都是親生,絕無隔壁老王之類的人物在其中打醬油。
但可惜的是,這十四個兒子裏麵除了未成年不懂事的,餘者不爭氣的占絕大多數。
太子是例外,自從認識羅雲生以來,越發優秀,這也是李世民壓力的源泉。
此外勉強搬得上台麵的,也隻剩下越王利泰和吳王李恪。
李治也很不錯,師從羅雲生,也逐漸成長。
除此四子,另外十來位皇子可就真沒有一個能拿出手的了。
作為一個父親,李世民常邀群臣飲宴,諸皇子也常參與,可是除了這四位皇子外,很少有哪位皇子站在宴席當中能令李世民帶著父親的驕傲為大臣們介紹說“這是朕的某皇子,他做過什麼令朕得意,足堪炫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