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風濃,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羅雲生終於領著觀風使行轅的隊伍抵達長安。
近鄉情怯,聽著近在耳畔的鄉音,看著眼前熟悉的鄉親們,再看看眼前那雄偉巍峨的城牆在目,羅雲生、程處默等一行人的眼眶都紅了。
就連一把年紀不怎麼跟小輩講道理,整日裏倚老賣老的魏征,都整理衣冠,一臉肅容的看著眼前的長安。
眾人在都亭驛館前駐足了許久不已。
唯獨沒有這種複雜情緒的便隻有玉兒了,她自幼生在吐穀渾,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那麼大的城池,所以恍惚間那麼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還以為在做夢。
但看到自己男人那寬厚的肩膀,她恍惚間覺得,這即便是夢,也是香甜的。
不少路過此地的百姓、商旅、留學生都詫異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因為這支征塵仆仆的隊伍,雖然很多人已經殘疾了,但是卻精氣神高昂,給人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對,你沒看錯,留學生這個詞彙,彼時就已經在大唐流行了。
所謂的跟遣唐使一起來趟學習的讀書人,來大唐學習天國的風貌文化,在遣唐使歸國之後,繼續留下的,便叫留學生,歸國的便叫還學生。
可見彼時在大唐就有留學和海歸一說了,隻是這來大唐留學比較麻煩,因為當時的信風肆虐,這些所謂的留學生動不動就被吹到交趾去。
當然,此時此刻,羅雲生等人卻沒有過多的心情去在乎別人想什麼。
當初離開時鮮衣怒馬,翩翩少年,如今回來滿身風塵,百戰餘生,其中艱辛隻有自己知曉。多少好友袍澤,死在戰場之上。
看似一切都勝券在握,但是誰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明日。
即便是貴為觀風使的羅雲生,也是經常要身臨最前線的。
所以,眼下,包括羅雲生在內,都生出了一種,明明隻離開了一段時間,卻仿佛隔了一生那麼長久的感覺。
聖旨上明確要求,羅雲生在抵達長安之後,片刻不可耽擱,要即刻進宮麵聖的。
羅雲生隻能忍住歸心似箭的心情先朝長安城走去,玉兒貼心地給他換上了嶄新幹淨的朝服,程處亮、程處默、李君羨等人陪著他走進城門。
長安西城延平門外,羅雲生下了馬,朝守門的將軍遞上腰牌和告身文書,將軍檢查過後驚訝地看了羅雲生一眼,隨即側過頭朝身後一名軍士低聲吩咐了一句,軍士點頭領命,獨自一人飛快朝太極宮方向飛奔而去。
羅雲生和李君羨等人滿頭霧水,守城門的將軍也不解釋,隻朝眾人恭敬抱拳行了一禮。
程處默已安排程家莊子的老兵先行回家,羅雲生也安排羅家的部曲散去,羅雲生等人隻領著騎營百餘人進了城。
長安城仍如往常般繁華似錦,羅雲生等人走得很慢,每個人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看著來往穿梭不停的商販和百姓,沿路聽到粗獷的叫賣聲,甚至還有原汁原味的關中話罵街,羅雲生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
不知不覺,他已對這片土地產生了深深的熱愛,他早已融入了這個世界,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而前世的種種,似乎隻是他做過的一場夢,他是真正生於斯長於斯的大唐人。
牽馬入城,穿行西市,擁擠的人潮裏,羅雲生和李君羨眾人悠閑愜意地朝太極宮方向走著,羅雲生甚至幾番停下來。在路邊的店鋪裏給玉兒買了一支鎏金碧玉簪花,當著眾人的麵插在玉兒如雲的發鬢邊,羞得玉兒俏麵通紅的同時,也虐死了無數單身狗。
穿過西市坊門,前麵快到延壽坊時,忽然聽到前方一陣敲鑼聲。一隊金甲翅盔,盔帽上直插著兩根長長的白雕翎毛,身著華麗的騎隊遠遠行來,路中的百姓商人們紛紛躬身退避。
離得近了,羅雲生等人也認出來,這是太極宮的羽林衛,真正的皇帝貼身儀仗和衛士,為首一人穿著絳紫色宮裝,卻是一名中年宦官。
長安城裏。羽林衛這幫人是老大,他們代表的是皇帝儀仗,輕易不會出宮,一旦遇見,隻有清道避讓的份。
羅雲生與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大家不約而同地朝大道旁邊讓開,讓這群羽林衛禁軍先過去。
誰知羽林衛和宦官離羅雲生十丈距離時,卻忽然同時下馬。宦官徑自朝羅雲生走來。
羅雲生呆住了,神情有些驚愕。直到宦官麵帶恭順的笑容走到羅雲生身前,這才回過神。
“大唐觀風使羅雲生接旨!”宦官嗓門尖細,中氣卻十足,一開口附近數十丈的行人百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迎著鬧市中百姓商販們驚訝的目光。羅雲生整了整衣冠,麵朝宦官拜下。隨著羅雲生的下拜,周圍無論臣民百姓商販皆麵朝宦官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