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冬天不是婦科疾病的高發季節,但是作為全省最大、技術力量最雄厚的醫院,每天到我們這裏來看病的病人仍然絡繹不絕,婦產科門診也是天天爆滿。
又是門診。我沒有想到今天自己居然會碰上一個熟人。顏曉。
我有些詫異:“你怎麼來啦?什麼地方不舒服?”
她說:“我懷孕了。”
我很是替她感到高興,“這是好事情啊。恭喜!”
她說:“我想把肚子裏的孩子打掉。”
我大驚,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作出這樣的決定。我急忙吩咐護士道:“麻煩你將外麵的病人分到其他診室一部分。我要和這個病人談談。”
護士出去了,我才開始慢慢問她:“什麼時候懷孕的?我怎麼不知道?”
她說:“前不久。你們黃主任檢查的。”
我點了點頭,心裏很是不解:“你好不容易才懷上孕啊。怎麼忽然想打掉孩子呢?”
她忽然在我麵前痛哭了起來。
“這樣吧,下班後我們再慢慢談,好嗎?現在外麵等著看病的病人這麼多。你暫時別決定流產的事情,等我們談了再說。好嗎?”我已經不完全把她當成是病人了。
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她離開了。
我吩咐護士再去叫號。我在診室裏麵聽到有病人發出了不滿的聲音,我去到診室外邊,病人們看見我之後便不再做聲。我向她們道歉說:“對不起大家了。剛才那位病人的情況比較複雜。”
“這樣啊。我們還以為是醫生的什麼熟人呢。”有個病人說道,“既然說清楚了就沒什麼了。淩醫生可真是態度好啊。”
我在心中暗自叫著慚愧。現在我已經真正地適應了婦產科醫生這個角色。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麵我的心裏一直很亂,因為我實在不能理解顏曉為什麼會作出那樣的決定。但是我隱隱感覺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讓她傷心至極的事情,難道是她男人......?隻有這種可能,不然她決定不會這樣的,我堅信這一點。
其實到現在為止我對她依然並不了解,她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很神秘。從我大學實習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了。我知道她的這種神秘的後麵一定有一個淒慘的故事,不然她不會每次住院的時候都那麼孤獨和無助。
我記得黃主任說過她的男人好像是一個什麼大官,對了,好像是政府的一個什麼秘書長。像這樣的家庭不應該如此啊?對此,我很迷惑。
幸好今天的病人都是一些常規性疾病,我在給她們看病的時候有條不紊。後來終於到了下班的時間,從診室出來後我就立即給顏曉打電話:“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回答道:“在商場。”
我心裏暗自苦笑,女人在這個時候居然都還有心思逛商場。我對她說:“我請你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談。”
“我就在你們醫院旁邊的步行街這個地方。這裏有一家西餐廳,你馬上過來吧。”她的聲音裏麵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很快地,我就在她說的那家西餐廳的一角找到了她。
“想吃點什麼?”她笑著問我,但是我發現她笑得很淒楚。
我還是第一次進西餐廳,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點菜,我說:“隨便吧。我沒有吃過西餐,不知道怎麼點菜。”
她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就笑了起來。我發現她的眼神中比剛才多了許多的柔情。她歎息著說道:“要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這樣單純就好了。”
我心裏頓時慚愧起來,我單純嗎?或許自己曾經單純過。但是現在......現在我已經早就墮落了。
她朝服務生招了一下手,服務員來了後她拿著菜單說:“煎牛排兩份,一份四分熟、一份八分熟。小淩,你就吃熟透一點的吧。後麵的菜都來兩份。再來一個蟹黃活蝦,嗯,蔬菜沙拉,還來一個湯吧,核桃雞湯。就這樣,吃了不夠再點。”
我像一個鄉巴佬一樣地看著她。服務員離開後她低聲對我說:“我告訴你,我也不會點西餐。”
我頓時覺得自己與她更近了。這種“近”的感覺很溫馨,好像她就是我的姐姐一樣,我們之間忽然有了一種的親情。這時候我才忽然想起她今天到醫院來的事情,於是就問她道:?“為什麼?”
“那天在醫院碰到的那個女人你還記得嗎”她卻忽然問我。
“哪天?哪個女人?”我不知道她指的是誰。
“就是我出院那天。我最後回來的時候站在你身後的那個女人。”她提醒我道。
經她這麼一提示,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我問道:“那個省歌舞團的?她不是那天來住院嗎?怎麼啦?”
她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她是我男人的情婦。”
我頓時怔在了那裏,隨即就猛然間想起來了,那個病人叫錢小如,當時是因為“宮頸糜爛”入的院。
“我和他剛結婚的時候感情很好,後來因為我不能懷孕他就慢慢地疏遠我了。其實我心裏一直都對他感到內疚的,一個男人如果沒有自己的後代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我也曾經多次和他談起離婚的事情,可是他卻害怕因此而影響到他的仕途,總是拒絕與我離婚。但是他從此對我就越來越冷漠了。我一直懷疑他在外麵有人,因為我多次都在他身上聞到別的女人的香水味。小淩,你可能不知道,每個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是不一樣的,這和每個女人的習慣、修養、經濟條件都有關係。經濟條件好的女人會使用高檔的香水......”她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了前不久那次小月在我身上像狗一樣亂嗅的情景,心裏忽然有了一種惶恐的感覺。
她繼續在說道:“我時常在他的身上聞到不同女人的香水氣味。但是我一直都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一是因為我自己覺得很對不起他;二是他的事業很順利,我不想因此去斷送他的前程。”
服務生將菜端了上來。顏曉卻將她麵前的盤子朝旁邊挪去,說:“你吃吧。我現在沒什麼胃口了。”
我問道:“後來呢”
她說:“你先吃點東西,上了半天班了,很辛苦。”
我笨拙地拿起餐刀、餐叉在那裏切割然後將食物往自己的嘴中送。雖然我沒有吃過西餐,但是手術中需要的技術卻幫了我很大的忙,很快地,我就掌握了其中的技巧,變得熟練了起來。
顏曉並沒有十分地注意我吃東西時候的動作,她繼續說道:“你以前不是問過我為什麼我住院老是沒人陪著嗎?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我會讓他來陪我嗎?他會來陪我嗎?唉!這男人啊,狠起心來可比石頭還硬。不過我也習慣了,就這樣過吧,這樣大家都自由。可是我和他兩邊的老人卻對此很有意見。他們整天都在我的耳邊嘮叨,老是問我什麼時候可以抱孫子、抱外孫。所以我拖了這麼些年還是決定到醫院再來作一次檢查和治療。”
“再?”我詫異地問道。
她點頭道:“是的。我以前也做過幾次通水試驗,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懷上孕。而且後來又出現了粘連。這次要不是因為你們大學的歐陽校長來拜訪我家那個人談起這件事情的話,我是不可能再到你們醫院來的。”